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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跟咱家又不是親戚朋友,不過是他家使了咱家的衣料子,去結帳罷了。我也不是那種情等人吃人冷臉的脾氣。」褚韶華一面尋思著白家這事,一面與丈夫商量,「我看,這事兒的癥結不在白廳長身上,畢竟,白廳長這樣的身份,不可能欠咱家這幾個小錢。你又說白太太是個好性兒的,可見就是老太太在卡著這筆款子。這也不是在卡咱們,無非是卡白廳長那位外室小夫人。」
陳大順點頭,「何嘗不是如此。」
褚韶華眼睛眯至狹長,長長的睫毛一眨,紅唇盪起一抹笑,「你跟爹,連帶鋪子裡的掌柜,都是男人,你們如何好去跟老婦人打交道。我過去試試,若實在辦不成,就另想法子。倘僥倖辦成了,年前回了這筆款子,不論柜上還是家裡,都能過個鬆快年了。」褚家原就是做生意的,只是彼時褚韶華年紀尚小,褚老爺子一去,褚家就敗了,生意上的事到底知道的不少。自嫁了大順哥,褚韶華對生意上的了解逐漸多了起來。這做生意的人家,別人瞧著花團錦簇多有錢似的,可實際上,現錢真沒多少,錢大都是壓在了貨物流水上。做生意講究的是錢貨流通,故,生意人看來,錢就是貨,貨也就是錢。關鍵就在於,錢貨都要穩健,不然,哪一樣出問題,對生意都有影響。
這一千塊大洋,不是小數目。
對於陳家的生意,更不是可有可無。
不然,陳家父子不會如此發愁為難。陳大順也是難了好些時日,不然,依他的性子,不會把生意上的難處帶到臉上來,還叫褚韶華瞧了出來。陳大順也知妻子一向足智多謀,擅與人來往。想了想,便也下了決心,「明兒我跟爹說一聲,你要願意試試,就去試試。倘不成,就回來,咱們另想法子。」
褚韶華皆應了。
待通畢頭,夫妻二人便早些睡了。
第65章 內情
陳大順是第二天早上吃過飯與父親商議的,冬天日短夜長,天明的晚,再加上天兒冷,故鋪子不用急著早開門,陳老爺更是有飯後一鍋子旱菸的習慣,盤腿坐炕頭兒,聽兒子說了兒媳婦想去白家走一趟的事,陳老爺拿著旱菸的手一頓,眯眼打量著兒子問,「這是你媳婦的主意。」
「這幾天她瞧著兒子心裡似是有事,問了兒子,這也不好瞞她,就與她說了。她的話,兒子覺著也有幾分道理,她們婦道人家,興許更好說話些。兒子想著,讓她試試倒也無妨。」陳大順一向心胸開闊,因知褚韶華素有才幹,且媳婦又是個愛管事的,媳婦願意試一試,陳大順也不會反對。
陳老爺還是把褚韶華叫來一問,褚韶華抱著孩子過來的,陳老爺原要抽菸,見孫女被包在綴著小白兔毛的斗篷里軟軟糯糯抱著布娃娃的乖巧模樣,不禁臉上帶了幾分暖意,便把手裡的菸袋鍋子放在一畔,先逗了回孩子,方問起褚韶華去白家的事。褚韶華就要站起來回話,陳老爺擺擺手,褚韶華便又坐回大順哥身畔,「事情我大致聽大順哥說了,這原是白家老太太要收拾白廳長的外宅,與咱家是不相關的,咱們這不過是池魚之殃。爹,我就當去給白老太太請個安,成不了,咱也不得罪她。」
對於褚韶華交際的本領,陳老爺還是很信任的。陳老爺道,「那白老太太是個老派人,說話做事都透著講究,她要是遷怒,你就回來,咱也不受那氣。」
褚韶華笑應了一聲,「爹的話,我都記得了。」顯然,她對這事也有幾分自己的打算,褚韶華道,「爹,兵書上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想著,我去給白家老太太請安,也不能什麼準備都不做。我想看看這一年白家在咱們鋪子走的帳,白廳長家裡老太太、太太的帳,還有這位外室小夫人的帳,我都想看一看,這樣心下也有數。」
聽話聽音,鑼鼓聽聲。陳老爺又看了這個大兒媳一眼,褚韶華正眉眼含笑的逗閨女,陳老爺也不禁笑了,「一會兒到柜上,我讓齊掌柜把白家的帳送過來。」
「誒,謝謝爹。」
陳老爺並不是那種對兒媳婦如何嚴厲擺架子的公公,相反,陳老爺待兩個兒媳婦都很和氣,今日卻又格外的和悅。陳老爺笑,「都是一家子,哪裡還要謝來謝去的。」
褚韶華也感覺到了公公突然好起來的心情,也眉眼一彎,跟著笑了,「爹說的是。」
待褚韶華抱孩子出去,陳老爺慢慢咀嚼著那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話倒不稀奇,就是戲詞裡也常用的。陳老爺卻是個細緻人,問兒子,「你媳婦現下還看書哪?」
「每天晚上沒事了會看一會兒。」陳大順道。
陳老爺瞅大兒子方正的面孔一眼,道,「我現在這把年紀,就好比下半晌的太陽,慢慢往西落了。你不一樣,你是正晌午的太陽,現下做什麼都來得及。你媳婦是個會讀書看報的,你也別落下。自來這讀書人就比咱們買賣人矜貴,我做生意,你做生意,到孫輩,說不得就能出個讀書種子也說不定。」
陳大順跟著點頭,「一般閨女像爹,萱兒就像我。要是以後有兒子,興許像我媳婦。」
陳老爺瞪兒子一眼,「心裡有數就好。」愈發覺著這個大兒媳娶的好,有這樣的母親,還怕以後孫輩沒出息麼。陳老爺此時的心裡,竟是比要回那千把塊大洋還要高興。他老人家煙也不抽了,挺直腰杆兒遛達著就往屋外走去,正見天邊一輪紅日漸起,陳老爺深吸一口冬日清晨帶著颯颯涼意的新鮮空氣,把那紅木桿老銅嘴兒的煙杆子把腰上一插,精神百倍的帶著倆兒子往柜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