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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軍翻著劇本慢慢看下去,這裡頭的故事有點兒諷刺的意味。大概講的一個叫郭大生的人,他家窮,家裡頭父母早亡,就和一個爺爺相依為命。在他二十歲娶媳婦兒那年,女方家說讓拿六萬塊錢。他拿不出,最後好說歹說,女方家就是不願意少拿。
郭大生跟人姑娘是真心喜歡,為了娶姑娘,他和姑娘約定,等他兩年。他進城去打工,兩年後帶錢回來娶她。
郭大生走了,他第一次進城,沒多久就被一個說是專門介紹工作的人騙了錢。後來,他找了一個建築工地的活。他有力氣,活gān的好。工地裡頭的人都是出來打工的,有老婆的,老婆也不在身邊。沒老婆的,沒嘗過女人滋味兒的,心裡頭更燥的慌。
郭大生很快就發現,這些個人有時講葷話,更喜歡花五六十塊錢,去那些小巷暗門那邊找女人。但他不去,他記著攢錢,記著回家娶媳婦兒。
後來過了一年,建築工地的活gān完了。得拿錢了,包工頭就跑了。郭大生急眼了,他跟著人,在建築工地鬧,實在鬧不出花樣。後來有人出主意,說是拿工地的東西去賣,抵錢。
真賣出了一些剩下的石材,郭大生才拿到錢,他就給抓了。雖然事出有因,但這還是偷盜。幸好建築工地這邊兒最後也不願意鬧大,郭大生一幫子人被一通教育,又罰了點兒錢,給放了出來。
錢沒拿到,還進了警察局,郭大生心裡頭鬱悶極了。有天晚上,他心裡頭鬱悶,就跑到他自個兒造出來的建築樓頂上喝酒去了。喝醉了,靠著欄杆就睡了。
第二天,他一睜眼,下頭密密麻麻全是人。郭大生嚇壞了,然後他就聽到下面兒有人喊,問他為啥想不通,讓他下來。有什麼事兒,政府能幫忙解決,不要走到這一步。
然後,消防車來了,記者來了,好多人勸他。郭大生沒想死,但是他不傻,索xing這會兒把自個兒的事兒給說了。
下面,記者咔咔的拍照。有人舉著喇叭喊,說是他這事兒一定會解決,要是真的,錢一定能發給他們。
再然後,郭大生就下來了。
第二天,農民工拿不回工資,輕生yù跳樓的信息漫天飛。沒多久,他和別的工友的錢就給人發下來了,一分沒少。
一下拿到一筆錢,郭大生一下就激動了。他以為,這錢沒戲了呢。他太高興了,索xing拿出了幾百塊錢打算犒勞一下自己。
郭大生第一次去酒吧,裡頭一切都是新鮮的。他喝醉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被人拉著玩色子,有一個化著妝,很漂亮的女孩子一直讓他喝酒。
一個晚上,郭大生花費了三千多塊。第二天,郭大生醒來那會兒,是在一張高chuáng軟枕上。他摸著被子坐起來,然後看到了昨晚那個女人。
她很漂亮,郭大生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對方靠在牆上,衣服穿的很薄。郭大生吞咽了下口水,沒敢動。
再後邊兒,他和女人混在一起了。郭大生像是打開了另外一個天地,女人教會了他買衣服裝飾自己,教會了他賭博,教會了他喝酒。
他們在一起兩個月,郭大生身上的三萬多塊錢,全部砸在對方手裡。甚至,他還欠了不少錢,跟人玩牌玩色子輸的。
在兩個月後的某一天,榨gān了所有價值的郭大生被拋棄了,女人突然換了屋子的鎖,扔掉了郭大生的東西。於是,郭大生一下再次從天堂墜入了地獄了。
他需要打工,需要還錢。等到第二年,他還清了錢,還有一萬多結餘的時候,郭大生一刻都不想在城裡呆。他回了家鄉,他要去娶自己的姑娘。
然而姑娘,沒有等他。他離開後的半年,姑娘就跟別人成了親。
郭大生把一萬塊錢給了他爺爺,他又回了城裡。這回,他就和那些工地里的老油條一樣了。有點兒閒錢的時候,他們抽菸喝酒,他跟別人chuī噓他在樓頂大發神威的風光往事,他讓記者上趕著採訪他,他還見到了政府領導。
他還睡一個城裡的女人,她可漂亮了。他去酒吧玩過,他和別人玩過幾百塊一局的牌,幾千塊錢一局的色子。他在老家,還有一個姑娘在等他。可是他看不上,她太醜了,他不願意娶。
別人笑他,說他喝醉了。郭大生笑笑,不說話。然後,他和幾個要好的人,他們去暗門那邊找個五六十塊一晚的女人。
過冬的時候,郭大生的爺爺去世了。郭大生回去奔喪,料理完後事之後,他人更顯得荒廢。回了城,這回他遇到了一個也是來打工的女人,對方三十多歲,比他還大幾歲,還不好看。但是他們在一起了,那個女人脾氣不好,人也不好看。
偶爾的,郭大生想起很久遠之前,那個化著妝,很漂亮的女人。她靠在牆上,似笑非笑,他一下就被她吸了心神。
所以,他和現在的老婆經常爭吵,直到他們有了一個女兒。他們的家庭負擔更重了,雖然有了女兒,但爭吵並沒有隨之結束。
最後,郭大生學會了打女人。在一次動手中,他老婆的手臂摔斷了。於是,潑辣的女人流著眼淚咒罵他,瘋狂的吼他,告訴他,女兒都不是他親生的,他就是戴綠帽子的。再之後,郭大生急紅了眼。他打瞎了女人的一隻眼睛。而女人,咬掉了他半隻耳朵。
郭大生進牢了,女人和他離了婚。等他出來的時候,他再次一無所有。他開始不再正正經經工作,他成了街上的混混,學會了耍嘴皮子,更學會了得過且過。只要今天能過好,他不在乎明天是什麼樣的日子。
他就這麼混,直到他五十歲多歲,混不動撿垃圾的時候看到了一個被人丟棄的嬰孩兒。那會兒的郭大生已經滿面風霜,他穿著破爛的衣服,髒兮兮的手裡捏著半杯別人扔掉的豆漿。
他沒打算管這個嬰孩兒,但是他轉身的時候,嬰孩兒哭了。
郭大生猶豫了下,哆哆嗦嗦抱起了這個凍的青紫的嬰孩兒。
郭大生收養了這個嬰孩兒,是個男嬰,看上去挺健康,不知道為什麼扔。郭大生成了一個專門拾荒的人,他住在廢品收購站,大大的院子裡頭,堆滿了垃圾。
故事結尾在十年後,六十多歲的郭大生徹底成了一個老人。艱苦的歲月早早讓他的身體衰老的徹底,他背著一個蛇皮袋,身上穿著一件有點兒破舊的軍大衣。胳膊下,還夾著一把傘。
天氣預報說,下午有雨夾雪。郭大生太累了,這會兒,他眯著眼睛靠在學校的外牆上,靜靜的養神。
當放學的鈴聲響起,然後,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兒從裡頭跑出來。
“爺爺,我給你背。”男孩兒拿過他的蛇皮袋,抗在稚嫩的肩膀上。過了會兒,小男孩又氣鼓鼓道:“爺爺,他們都笑我是撿垃圾的,我不想讀書了。”
郭大生咳嗽了聲,把夾在腋下的花傘哆哆嗦嗦撐開,只道:“走吧,小心點兒。”
“好嘞,爺爺。”
故事的最後,是在一個灰色的傍晚,結束的。故事沒有多少的起伏,全文的色調,基本都很壓抑。只有最後的,郭大生和他收養的孩子回去那會兒,才給人一種出現了色調的舒心笑容。但同樣的,這個結尾還預留著很多的隱患。
比如,小男孩最後,還會讀書嗎?
比如,郭大生年紀大了,顯然快死了。那麼,這個小孩以後的路會何去何從。是成為另外一個郭大生,還是什麼。
趙軍翻著劇本那會兒,袁朗只一動不動盯著趙軍看。就是家常菜上來了,他都沒察覺。他看著趙軍的嘴巴,千萬分想要聽到對方對他的肯定。
啪,趙軍把劇本一合攏,袁朗下意識就挺直背了。他幾乎就聽不到別的聲音了,只全神貫注瞅著趙軍。
“劇本挺好。”趙軍下了基調,“只是這種電影,票房上,可能不會很高。”
這是註定的,這種片子,大爆是絕對不可能的。倒是一些獎項,要是拍的好,可以試一下。
“我知道。”袁朗點頭道。這回,他本來也不是追著票房去的。之前他拍的東西,就是太重利益了,所以弄出來的,都是粗製濫造的玩意兒,口碑差的一塌糊塗。這回,袁朗就是奔就口碑去的。
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他口碑起來了,混點兒獎項什麼的。到時候,自然有人來找他投資。所以這回,他是一年磨一劍,衝著最後一搏去的。
趙軍還在皺著眉思考,這劇本要是拍好了,可能還會有點兒味道。票房大爆不了,但賺回成本也不是問題。
想了會兒,趙軍把劇本遞過去,皺眉道:“拍戲的資金,你準備的怎麼樣?”
袁朗一下尷尬了,gān笑了幾聲,才猶猶豫豫道:“現在我這裡…拼拼湊湊,還找了人借,有十萬。”
這當然是遠遠不夠的,一部電影,一旦開拍,那就是花錢如流水。
“你的預算,大概需要多少錢?”
袁朗想了會兒,小心翼翼道:“我這幾年一直在劇組打雜,跟一些認熟。我有個朋友,他公司那邊兒有攝影器材,可以便宜租給我。場地什麼的,也能便宜。這回,我是想要jīng益求jīng的,所以三四百萬。”
說到最後,袁朗幾乎沒聲了。三四百萬,那他湊到的十萬,基本就是個屁。扔裡面兒,連個水漂都打不起。
不過拍電影就這樣,三四百萬,已經是最小成本投入了。現在,投入一千萬,都算是小成本投入。三四百萬,真是什麼都算不上。
趙軍有點兒猶豫,這電影中間差的缺口,實在太大了。
“軍哥,我…我…知道,錢差太多……”
趙軍皺了皺眉,半響,才道:“袁朗,我不催你還錢。我現在這樣,你也知道我的qíng況,我幫不了你。”
“嗯。”袁朗低著頭應。
“超新星項目,去試試看。阿軍,我也不全是為你。這個項目,本來就是問了扶植國內新銳導演,要是劇本真的好,也是我賺錢的事兒。”
趙軍抿著嘴唇,他知道陸愉的意思。這劇本拍出來,肯定能回本,還能賺也是必然的。但是要說大賺,肯定也是不現實。陸愉這會兒這麼說,也就是安慰而已。國內那麼多導演,要是陸愉不打個招呼,袁朗這劇本投進去了,指不定什麼時候給人看到。
每年導演系畢業那麼多人,有多少人,最後都gān了別的事兒。恆星就算真有這個項目,人肯定也是優先扶植公司自己的新銳導演去了。一個野路子來的,機會幾乎渺茫。
趙軍在那兒不太舒服,陸愉心裡頭也難受的很。他知道呢,這是趙軍不願意跟他扯太多關係的緣故。
趙軍擱那兒想,突然的,他看到有幾個人坐在他斜對面。其中一個女生,這會兒正拿了手機偷偷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