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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一走進臥室就把房門鎖上,背抵在門上,長長地緩了口氣,腦中淨是他剛剛道歉的話和柔和得近乎能戳心的眼神。
假的吧。
他怎麼可能還在愧疚當年不辭而別。
又不是什麼大事,連她都不在意了。
雖然這些年偶爾也有夢見過那個傍晚。
一入冬夜晚就來得快,小學部因為新增了託管,放學時間和初中部差不多,一放學大家就一窩蜂地衝出教學樓回家。
因為一大早來學校的時候,郁梁就說放學後來接她,要帶她去過生日,沈初雖然時不時耍些小性子跟他過不去,但是心裡還是很聽他話的,他讓她等,她就一直等。
等到教室一間一間地走空,整層樓都只剩下她這一間教室還亮著燈,外面大雪無聲無息地飄,她一雙眼睛都望得發乾了,就望見焦頭爛額的程老師和沈主任,跟著巡樓的保安匆匆走進來。
他沒來接她回家。
那天天很冷,那一整個冬天都很冷,據說是南城冬天最冷的一年,大雪冰雹交替著下,地面覆上層層冰霜,學校後來還因此提前了放寒假日期。
沈初從小身體弱,在教室凍上一下午,晚上又因為不相信程老師說的郁梁跟著外祖父回了自己的家不會再來他們家,硬生生干坐著等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感冒了,狠狠病了一場,一直到來年開春,才慢慢痊癒。
小時候通訊沒這麼方便,分開的時候同學錄上留個□□號就是頂了天了,可他不是她的同學,她也從來沒想過他有一天會離開,還是一點告別都沒有的突然離開,所以根本沒有機會留下他的任何聯繫方式。
他就那麼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什麼念想都沒有,想到他會遇到新的小女孩子,陪那個女孩子玩遊戲看動畫片,所有的糖也都給那個人,她的眼淚就自己不斷地往外跑,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心裡很難受,比丟了最喜歡的那個娃娃還要難受,好像突然之間就變成了最沒出息的愛哭鬼。
可一想到她這麼難受,他卻什麼都不知道,可能還每天開開心心的比跟她待在一起還要開心,她就很生氣,卻沒有任何辦法,氣著氣著就又哭了,覺得他真是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人,就算他回來,她也再也不要理他了。
有時候又會想,只要他回來,她會對他很好很好,所有的玩具都給他玩,所有的糖都給他,再也不惹他生氣。
可是無論她怎麼想,他都沒有回來。
那段時間很難過,沈初從小生活順風順水,體會過最大的悲和離就是搬來南城和小夥伴分開,可那之後不久她就遇到了郁梁,每天都和他待在一起,沒上學的時候在家裡等他回來一起看電視,上學了就等他一起放學回家。
雖然她有時候會為了氣他故意夸自己過去的小夥伴,可其實她早就不懷念之前的日子了,他一個人,就撐起了一整個繽紛的世界。
程老師也說過她還會遇到新的朋友,就像來到南城遇見郁梁一樣,但她心裡就是覺得,遇到再多的人,他都還是那個獨一無二的他。
彼時年紀小,只知結果不明原因,後來長大了慢慢開竅,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大概是還沒有領悟到喜歡是什麼的時候就已經失去最喜歡的人了。
越往上走,身邊開了情竇的人就越多,多的是單戀或者暗戀,看著都很苦,卻總有個具體的目標,多少知道些努力的方向。
她什麼都沒有,連對他的記憶都慢慢模糊,不知道幾分是真,幾分是自己的想像腦補。
因為長相和成績都出挑,她身邊也有不少追求者,每次她都會下意識地拿他們和他比一比,果真是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他就像一根扎進心裡的細刺,慢慢長進肉里,融合進骨血,表面上看不見了,卻一直牽動著整條命脈,時不時還會出現一下找點存在感,偶爾是在夢裡,偶爾是在走神的空隙,模模糊糊鑽進腦海,可是回過神來想要看清時,就什麼都沒了。
一直到幾年前,她成功考進了南影之後,同寢的室友追星,她再一次看見他,這次他的形象終於清晰,卻是在遙不可及的閃亮舞台。
她在網上了解他的動態,搜他的過去,纏繞在心底的幻影終於清晰有形,沈初卻突然意識到,過去是真的過去了。
他對她再好,不過也只是因為她是在他困難時對他施以過援手的恩師家的孩子,報一時恩已經是出於良心,難道還想捆綁他一輩子。
他這麼多年不來找她,可能並沒有她腦補的那些難處和不得已,是真的沒想過、沒放在心上。
那些哄小孩的話,只有她當真了。
認清現狀後,倒也沒有那麼難過,只是偶爾夜裡睡不著的時候,會有淡淡的悵然,看見他在螢屏上熠熠生輝時,心底會有輕輕的刺痛感,可也不知道是為了和誰賭氣,越是刺痛,她越是想要去關注他的動態。
這種感覺仿佛成了一種癮,她沉浸在那種痛感里,任其慢慢將自己吞沒,癮犯得狠的時候,也會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不趁著第一部 戲的熱度繼續拍下去而是要轉來搞這種勞什子學業。
說不定就能光鮮亮麗地出現在他面前,讓他看見自己,看見她已經長大了,能和他並肩而立,問問他當年怎麼就不告而別這些年還全無音信。
癮發作時產生的想法終究只是夜裡的一時衝動,通過幻想自我滿足一下就差不多了,白天清醒的時候,她還是知道的,就算真的有那一天,她可能也只會假裝成陌生人,儘管她私底下已經是他的一個小粉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