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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裡就兩個人。
正值青春年少,卡在青澀跟成熟的那個小縫裡面,未來還未來,此時各有心思。
江隨瞥了眼眉心緊蹙,氣色很差的女孩,最好的朋友恐怕不只是不小心出車禍,背後還有一些事。
這跟江隨沒關係,他不會問。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況且小陳同學也不方便說,她不是那種在背後議論別人是非的人。
江隨看看手錶,上午他也不打算回畫室了:“胃難不難受,還吃東西嗎?”
陳遇搖頭。
江隨湊近看她,看了兩三分鐘,低聲道:“小陳同學,過了一夜,你蒼老了。”
陳遇沒有領會他調侃後的關心。
江隨嘆了一聲:“我去給你買點喝的,好不好?”
陳遇有些走神。
江隨把她頭上的一片枯黃葉子拿下來,捏在指間:“在這裡等我。”說著就出了醫院大門。
畫的事兒全拋到腦後了,眼下當務之急是照顧小姑娘的心情。
這麼脆弱的模樣,他有一點無措。
陳遇在想小珂,上個月她提起有關高中搭建感情的話題,自己就有了懷疑。
前不久小珂又露出不想回家的樣子。
陳遇的懷疑更重了些,可還是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昨晚接到電話之前,她都是那麼想的。
小珂爸媽都是高材生,文化人,他們一起攜手走過知青歲月,見證新時代的來臨,吃了很多苦,從高中一步步走到的今天。
二胎都生了,現在快要一百天。
還是出了事。
挺亂的,比陳遇想像的亂多了。
陳遇沒想到小珂爸媽早就離婚了,怕影響到她學習,就瞞著她,想等她明年高考完再攤牌。
最震驚,最離譜,最滑稽的是,當媽媽的有新的對象了,孩子就是對方的,另一半想要她快點跟前夫劃清界限,帶著他們的孩子過小日子。
當爸爸的,在為自己現在的一段愛情發愁,對象是去年教過的學生,年輕貌美的大好年華跟了他,兩人吵架的原因跟前妻是同一個。
他們如今的感情歸屬,都希望他們徹底脫離彼此,隔斷的乾乾淨淨。
這些都是陳遇聽他們吵架知道的。
就在醫院走廊上吵,帶過來的小嬰兒哇哇的哭,那畫面是人生百態一角。
那兩個人明面上是為了女兒留在原地,忍氣吞聲,一再委屈自己,其實各有各的軌跡,各自都走遠了。
所謂的為她好,實際是一種難以估量的傷害。
就像小珂昨晚放學回家,無意間撞見了真相,情緒失控,跑出去讓車給撞了,這樣的傷害。
陳遇把手心摳出層層疊疊的引子,渾然不覺得疼。
小珂是來找她的。
那條路離她家不遠了,就差一個路口。
陳遇彎了腰,雙手抱住膝蓋,臉埋進了臂彎裡面。
後半程的集訓生活,小珂顧不上了。
畫不了畫,考不了試,復讀一年,一切都會發生改變。
機關一樣。
一個節點出了問題,後面的都會有影響。
往前走的人生路上,有著太多太多的意外,猝不及防,又不可避免。
攤上了,除了接受,沒第二個選擇。
陳遇紅了眼眶。
頭髮被按,耳邊是少年帶著粗喘的聲音:“哭了?”
“沒有。”她翁翁的說。
江隨跑著去,跑著回來的,用了百米衝刺的速度,額角有點濕汗,他抹了把臉,拉開外套脫下來。
“幫我拿一下。”
話這麼說著,外套已經搭到了女孩的頭上。
陳遇忽然被一股薰香籠罩,先是一愣,而後是鋪天蓋地的不自在,她抓住外套一扯,臉從臂彎里抬起來,重見天光,以及少年溫柔的目光。
怔忪了下,她緩慢地眨了眨眼,溫柔不見了。
錯覺一般。
江隨把一瓶老酸奶遞過去。
陳遇沒接。
“我們小陳同學嬌氣。”江隨將吸管抵進老酸奶的瓶口,再遞給她。
陳遇抱著他的外套,蔫了吧唧:“不想喝。”
“稍微喝點。”江隨把酸奶往她懷裡一塞,從口袋裡摸出一包才買的紙巾,沿著邊緣線撕開:“照鏡子沒,眼睛都腫了,這樣還說沒哭。”
陳遇咬住吸管,喝了一口酸奶:“我很慌。”
江隨手上的動作頓住。
“你懂那種感覺嗎?算了,你不懂的好,這不是什麼好的感受。”
陳遇垂著眼瞼,不說話了,臉上的表情藏在搖曳的樹影里:“昨天還好好的,都好好的。”
“我跟小珂約好了,不考統招,只報T城美院的單招,到時候我們一起過去考試,我還沒坐過火車,沒有出過C城,她也沒有,我們要坐十個小時出頭的綠皮車,去T城的只有那一班,我們都在存錢,打算多買些吃的路上吃……”
江隨拿著紙巾,認真聽女孩的語無倫次,想說你最好的朋友因為意外失約了,還有我,我不會失約的,我陪你。
不就T城美院嗎,陪你上。
對了,那破學校美術生的文化課分數線是多少來著,去年的他有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