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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行看他被雨打濕的大半個肩頭。
宴好將傘推向江暮行:「拿著啊。」
江暮行頭微低著,一滴兩滴水珠從他額發上掉下來,滑過他深刻的眉骨跟眼瞼,順著線條清晰的輪廓往下滴落。
像是在無聲地流淚。
宴好看不了這樣的江暮行,他用食指緊扣一下拇指,做了個深呼吸:「我沒帶傘,這是夏水的,你湊合著用吧。」
江暮行半晌接住傘,掌心觸及到一片濕熱的溫度,他收緊了五指。
宴好欲言又止:「出什麼事了?」
江暮行沉默著。
宴好把潮乎乎的劉海抓亂,江暮行一直都很沉穩,頭一次這麼失常,一定是家裡的事情,不能與人說的隱私,不對他透露合情合理。
他輕聲說道:「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手機都開著,不關的。」
江暮行摩挲著傘柄,眼眸低垂。
宴好退出傘下,轉身欲要往教學樓方向跑,聽見江暮行喊他名字:「宴好。」
「我媽失蹤了。」江暮行把傘舉到他頭頂,為他擋雨。
宴好抽涼氣:「不是在療養院嗎?」
江暮行的面部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嗓音卻是嘶啞的:「醫生護士都找不到她,說是偷跑了出去,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了。」
接下來是一陣短促的靜默,雨聲被放大,稀里嘩啦的砸到傘面跟地上,吵得人心慌。
過了一小會,江暮行再次開口:「我媽應該是受到了刺激。」
宴好的臉上浮現怔忪之色,又被他小心藏起來,他垂眼咬了咬食指關節:「班長,我跟你一起去療養院吧。」
江暮行一愣:「你要跟我一起去?」
「嗯,一起去,我不一定能幫不上……」
宴好察覺江暮行身上湧出了焦躁的氣息,是壓制不住才湧出來的,他又驚又怕,硬生生改了口:「我能幫的上的,人多力量大,你別急。」
江暮行慌了,宴好就不敢慌,他必須冷靜。
「哪家療養院,你跟我說,我查一下附近的派出所,不行還能僱人找,我幫你想辦法,我能找到人的,你相信我。」
宴好一邊拿出手機,一邊不停地安撫江暮行:「沒事啊,沒事的,肯定會沒事的。」
明明自己抖個不停,還要努力給喜歡的人依靠。
第51章
宴好從來沒用宴明城兒子的身份做過事, 這是第一次, 他在電話簿里翻出汪局長的號碼打過去,喊了聲叔叔。
汪局長有些吃驚:「小好啊,是有什麼事嗎?」
宴好三言兩語講了事情經過。
汪局長毫不猶豫地答覆道:「我這邊會立馬跟派出所聯繫, 也會從總局派人手過去。」
宴好留意屋檐下打電話的江暮行,小聲道:「最好能安排個心理專家。」
汪局長說行:「你考慮的挺周到。」
「叔叔, 這是我同學的家事,我希望不要驚動到媒體, 一點風聲都不能有。」
宴好嘆氣:「如果被報導了,我還得讓我爸出面壓,又是一樁事了。」
「事多了, 影響學習, 我高三呢,正是緊張的一年,您說是不?」
汪局長當即給了保證, 非常隨和爽快:「放心吧, 我會交代下去的。」
宴好打著傘往江暮行那邊走:「那就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汪局長笑著說,「小好,霏霏年底就要回國了, 她總念叨你,到時候有空來我家吃頓飯啊。」
宴好嘴上敷衍了幾句,結束掉通話,他無甚意義地抿了抿嘴。
從前不屑的那一面搬了出來,不覺得委屈厭惡。
只要能幫到江暮行。
——
宴好走到屋檐邊停下來, 抬高點傘看江暮行:「是不是老班的電話?」
江暮行:「嗯。」
宴好撇嘴:「也就是你請了假,課上老師還通知老班,他老人家再特地打電話問。」
江暮行闊步邁進雨里,手一伸奪走傘,大半個傘面都傾向宴好:「走吧,去打車。」
宴好知道江暮行很擔心媽媽的安危,就沒再說什麼。
在路口等車的時候,宴好靈光一閃:「班長,你媽會不會是太想你,就自己跑回家了?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江暮行看著雨:「我跟她說過房子到期換了。」
宴好眼睛一亮:「那我們去公寓……」
江暮行打斷道:「她不知道我的新住處。」
宴好看他很利落的側臉線條,斟酌著問道:「你爸的墓地呢?你媽有沒有可能去那兒了?」
江暮行漠然片刻:「沒有墓地。」
宴好沒明白:「什麼?」
江暮行似是動了動唇角,說不清是嘲弄,還是艱澀,又或是沒意義。
「骨灰當年就被我媽灑了一地,我掃掉了。」
宴好聞言,臉色變了變,沒敢說話。
「我媽不能看到酗酒好賭的人,她看了就會發病,那是她的病因。」
江暮行像在說故事,沒投入情感,置身事外了,很麻木:「因為我爸就是那麼毀掉的家,搭上自己一條命,害了我跟我媽。」
宴好心口一陣窒息:「會好起來的。」
他重複著喃喃:「都會好起來的,活著就會有希望,有很多可能性,日子還長著呢,是吧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