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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好望著車窗外極速倒退的街景:「想學。」
「行,那你學吧。」
晏明城打哈欠,「等你考了駕照,爸爸給你買輛車,牌子隨你選。」
宴好抓起劉海往後捋:「我要防震功能強的。」
司機不經意間看一眼後視鏡,發現少年竟然有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只是那裡面沒有光亮,也沒溫度,陰沉沉的,配著眉心那顆硃砂痣,顯得有些妖冶。
冷不丁地對上視線,司機心下一驚,沒有再看。
電話里宴明城問:「防震?」
「嗯,防震,」宴好微閉著眼靠在后座,「爸你有推薦的嗎?」
宴明城沉吟道:「那就路虎吧,車型你挑個喜歡的。」
「要是你拿不定主意,我跟你媽到時候商量著給你點建議,最後你再做選擇,先這樣,爸要睡了,你在學校乖一點。」
掛了電話,宴好翻著江暮行發過的簡訊,一條條的翻,眼前晃過他低血糖發作的一幕,心臟有點疼。
宴好想,以後出門身上要多帶幾塊糖,還有巧克力。
——
江暮行打開家門,面對他的是一地狼藉,他早已習以為常,漠然地拎著一袋藥走進去。
周翠從房裡出來,滿身酒氣:「小暮,你頭上的傷醫生怎麼說?」
江暮行關上門,扶起歪倒在地的椅子。
「媽媽不是故意的。」周翠心虛又侷促的站在牆邊,攏著一頭凌亂長發,「媽媽就是,就是昨晚看了個電視,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喝了些酒。」
江暮行把桌子擺正。
「不生媽媽氣啊。」周翠走過去,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往他額角伸,「讓媽媽看看你的傷。」
江暮行避開她的手。
周翠臉上的討好跟愧疚時間就凝固住了:「媽媽都說了不是故意的了,你還想要怎樣?要不你也往媽媽頭上扔個啤酒瓶,讓你討回來?」
江暮行冷眼一掃:「有意思?」
周翠抱著胳膊往後縮了縮:「小暮,都是媽媽的錯,媽媽知道你平時很辛苦,周末早上要打工,回來的時候一定很累,是媽媽喝多了沒看清,把你看成你爸……」
「不對,這不是媽媽的錯,都怪你爸,是他害的,不是他,我們娘倆不會過成這樣。」
周翠又走近幾步,呢喃著說,「兒子,都是你爸的錯。」
江暮行收拾著髒亂的小客廳,一言不發。
周翠的音量拔高:「我跟你說話,你為什麼都不回我?」
「你們父子倆都是一個德行,你跟你那個死去的爸一個德行。」她的聲音尖細,發著瘋強調,「一個德行!」
江暮行拿掃帚掃地上的碎酒瓶:「下午我送你去療養院。」
「療養院?」周翠先是愣了下,之後是滿臉驚恐,「我不去!」
江暮行面無表情。
周翠抖著手點根煙:「療養院是關瘋子的地方,我為什麼要去那裡?「
江暮行平鋪直述:「治病。」
「治病?治什麼病?我好得很。」
周翠撫開臉頰邊的髮絲,露出很有風情的眉眼,臉上是諷刺的笑,「你就是不想管我了,嫌我是累贅,給你丟人了,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你這樣會遭天譴的知道吧?」
她越往下說,就越瘋言瘋語,「是不是覺得把我關進療養院,你的人生就能幹乾淨淨?別做夢了,不可能的,你的污點是你爸,不是我!」
周翠耍酒瘋一樣歇斯底里,江暮行沈默不語。
「就算你會讀書,在一中當優秀學生,將來考上好的大學,比別人更拼又能怎樣?沒用的,兒子,你的人生從五年前開始就完了,完了啊兒子,早就完了。」
周翠神經質地說著,滿屋子亂轉,突然走到兒子面前,哼唱搖籃曲一般的音調:「小暮,你活著好難啊,媽媽帶你走吧,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就能解脫了。」
「嘭——」
低著頭掃地的江暮行把手裡的塑料簸箕扔出去,發出巨大聲響,掃進去的碎玻璃嘩啦飛的到處都是,他猩紅著眼,神情憤怒駭然。
周翠一張臉煞白,神志恢復了一些:「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媽媽腦子太亂了。」
她一隻手夾著煙,一手握拳捶打頭部:「媽媽平時不這樣的,就是昨晚看了電視才會……才會胡說八道,不知道自己說的什麼,以後不看電視了,以後都不看了。」
周翠抓住兒子的手,滿眼的悽苦:「小暮,你別生媽媽的氣,媽媽知道這幾年你一邊上學,一邊打工,還要照顧媽媽……」
江暮行劇烈起伏的胸口漸漸平復,提起一件事:「保安跟物業說你昨天在小區里劃了一輛車。」
周翠的眼神躲閃了一下,鬆開了抓著兒子的手:「沒有的事,他們瞎說的。」
「他們給我看了監控。」江暮行說,「你還出現在車主住的那棟樓附近,多次逗留。」
周翠指間的煙抖了抖,掉下來一小撮菸灰,她來回走動:「小暮,那個人又是喝酒又是賭博,都不管一家老小的,好好的一個家快給敗光了,活著只會害人。」
江暮行後退幾步坐到椅子上,平靜地看著她:「你想幹什麼?」
周翠縮沒有回答,也沒敢看兒子,只是胡亂地抽兩口煙,咳嗽了幾聲:「媽媽,媽媽去療養院,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