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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寅連連抽氣,面上陰雲密布,到頭來還是妥協了,這輩子的妥協都用在了兒子身上,一次兩次,沒完沒了,上輩子欠下的,來討債了。

    他撈起桌上的一堆文件丟過去,青筋暴跳的怒吼,“我他媽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混帳東西?!”

    唐遠紋絲不動的站著,心裡為他爸答應給找專家的事高興,嘴角都忍不住的上揚,“我媽生的。”

    “沒我提供種子,你媽能生的出來?”

    唐遠嘀咕,“不是說混帳東西嗎?幹嘛還搶著……”

    唐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黑,“滾蛋!”

    唐遠把地上散落的文件一份份撿起來,“爸,謝謝。”

    唐寅不冷不熱,“謝早了。”

    “我知道爸您位高權重,朋友多,哪個領域都有涉及。”唐遠眨眨眼睛,“一定能找到很厲害的專家。”

    唐寅的嘴角抽搐不止,這頂高帽子他不想戴,他看一眼都嫌煩似的揮揮手。  

    唐遠這回出了書房就沒再折回去,他下樓去了自己的房間,趴到床上一動不動。

    身心都累,卻睡不著。

    趴了會兒,唐遠拿出手機,把音量調到做大,生怕那個男人給他發簡訊,或者打電話時,自己沒看到。

    .

    裴聞靳在C市,工作有關的人跟事他一律屏蔽了,他爸幾次病危,手機沒電了他也不知道,從一台工作機器變成了行屍走肉。

    醫生護士讓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別的不知道怎麼思考,生活自理能力都忘了。

    今天才開始恢復。

    裴聞靳每天要面對的都是母親哀傷的目光,父親冷冰冰的表情,一天都不例外,他習慣了不露聲色,沒人看出他內心是什麼景象。

    就像現在,母親盯著他看了好一會,試圖看出點什麼,依舊一無所獲。

    裴母等半天,也沒等到兒子主動交代那通電話的內容,看也看不出名堂,她只好開口問,“聞靳,那孩子家裡有權有勢,應該知道咱家出事了吧?你們談清楚了沒有?”

    裴聞靳的手上有塊玉,他垂眼摸著,消瘦的面部沒什麼情緒波動。  

    裴母看著那玉,碧綠碧綠的,還大,一看就不是他們家會有的東西,“是那孩子給你的吧。”

    不是詢問,語氣篤定,她又不傻,很多小細節一連起來,什麼就都明朗了。

    裴聞靳說,“這是他爺爺奶奶的定情之物,是一對,一塊在他自己身上戴著,另一塊他給了我。”

    裴母聽得心裡亂糟糟的,“放下吧。”

    “放不下放得下,你都得放,兒子,你這些年有多辛苦,我跟你爸都看在眼裡,好不容易混出了名堂,出人頭地了,你不能因為那孩子毀了自己的名聲啊。”

    她說著就紅了眼眶,“媽跟你實話吧,那孩子媽很喜歡,還想過要是女孩子該多好,可媽後來又想啊,他就算是女孩子,那跟咱們家也配不到一塊去,咱們高攀不上,差的太多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說是不是?兒子,你就放下吧。”

    裴聞靳捏住玉佩,指尖發白,“媽,我不能放。”

    裴母像是沒聽見,“你記得陳小唯嗎?陳家莊的,跟你是同學,你讀書那會兒她不止一次到家裡來找過你,上個月媽碰巧見過她,跟她聊了聊,現在她跟你在一個城市上班,是大學老師,教那個什麼,西班牙語,對,就是西班牙語,長得比小時候要體面多了,人很有禮貌,還問起了你。”  

    裴聞靳重複著說,“媽,我放不下他。”

    “你倆年紀一樣大,又是初中同學,兩家也離得近,”裴母說,“你們年輕人不是講究兩個人談戀愛,要有共同話題嗎?你跟她肯定有話題聊,不會有什麼代溝,還是一個地方的,以後走親戚很方便。”

    裴聞靳沒有再重複,他只是將玉佩戴回脖子上,對著母親彎下了寬厚的腰背,頭低了下去。

    裴母一下子就沒了聲音,她看到兒子頭頂有白頭髮了,有一小片,看得她眼前真真發黑,站不住的後退了兩步,“怎麼會這樣子呢……”

    裴聞靳說,“我也不知道,就是那樣了。”

    裴母偏開頭擦擦眼睛,“你的心臟不好,經不起折騰,就找個順眼的對象安穩過日子吧,老話說,平平淡淡才是真,那孩子真的不適合你。”

    “不單單是顯赫的家世,還有他的性格,太鬧了,也太嬌氣,就是個被人捧著長大的小少爺,你跟他在一起,跟養兒子沒什麼兩樣,而且還是精貴的養法,你現在不覺得累,幾年後呢?吃不消的,聞靳,算了吧。”  

    裴聞靳維持著那樣懇求的動作,沒有動,也沒說話。

    裴母看得糟心,她乾脆背過身去,“就算你不放,那孩子家裡也不會樂意,你比他大那麼多,咱們家的家世又很一般,現在你爸還……”

    話聲一頓,下一刻就悽然的說,“聞靳,你爸站不起來了,他那麼好面子一人,這以後要他天天的癱在床上,一步不能走,大小便都不能自己來,那活著該有多難受啊?”

    裴聞靳的喉頭滾了滾,啞聲說,“媽,現在的醫學水平很發達,總會有辦法的。”

    “可是醫藥費太貴了,住在那個病房裡,光是每天的房費就要好幾百,咱住不起。”裴母哽著聲音,“兒子,要不咱搬出特護病房吧?”

    裴聞靳微微直起身,抬手拍了拍母親輕顫的背,“有我在,沒事的。”

    目送母親回病房,裴聞靳拿出藥瓶,裡面空了,他捏住藥瓶,後仰頭靠著冰冷的牆壁,有一下沒一下的磕著。

    疼痛絲絲縷縷的蔓延開,壓制住了四處流竄的狂躁。  

    第二天上午,裴聞靳收到一條簡訊,銀行發的,提醒他卡上多了一筆錢,而且數目不小,他的面色變了變,走出醫院大樓撥了個號碼,在他開口前,那頭就響起少年焦急的聲音,“對不起。”

    裴聞靳的腳步一頓,“為什麼道歉?”

    唐遠沒有立即回答,他既傷心又內疚,昨晚他想起來一件事。

    今年年初他讓這個男人捐款積德行善,之後他的工作很忙,就把那件事拋到腦後了。

    這一查,唐遠才知道他捐了多少,即便沒有拿出工作以來的全部積蓄,也查不到哪兒去,剩下的那麼點大概都用在這些天的醫藥費上面了,哪裡還有得剩。

    “你年初捐的那些錢,不知道幫助了多少個孩子,怎麼老天爺不給你記上呢?”

    裴聞靳走出醫院,站在路邊騰出手點了根煙,微垂眼皮抽上一口,“也許情況本來會更糟糕,比現在要糟糕很多倍,就是因為那一筆捐款,老天爺才大發慈悲,沒把我爸帶走。”

    唐遠一怔,“你真這麼想?”

    裴聞靳,“嗯。”

    “你也看到了,人生充滿意外,我年初捐款那會兒,也不會想到幾個月後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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