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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不在乎權勢,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無疑就是天方夜譚。
好在他的生命里出現了比權勢更在乎的東西。
否則就目前這情勢,趁火打劫這種伎倆對精明狡猾的裴聞靳而言,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林蕭不禁替小遠感到慶幸。
他自己爭取來的感情為他的家族穩固了一份強大的力量,不至於四面楚歌。
最起碼現在是那樣。
林蕭跟裴聞靳交換了一下手裡掌握的信息,一個回公司,一個留在醫院,各自忙活。
裴聞靳這時候最好是在公司里,由他來坐鎮,很多事應付起來都會容易許多,可是醫院這邊他不放心,只能抱著筆電跟一堆資料在桌前處理公務。
唐遠吃完藥就睡了,沒過多久他就做了個噩夢,夢到他爸喊他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他怎麼都找不到他爸。
夢裡的他站在冰天雪地里嚎啕大哭。
然後天地崩裂,他從地面的巨大裂縫裡掉下去,看到他爸血肉模糊的躺在自己旁邊。
唐遠一下就驚醒了。
裴聞靳聽到大喊聲手一抖,咖啡灑了一桌,他顧不上整理資料就快步走到床邊,將不停顫抖的少年抱進懷裡。
唐遠哆嗦著,語無倫次,“我夢到我爸了,噩夢,不是好夢,他一直喊我……”
裴聞靳的薄唇在少年耳朵跟臉頰周圍不停磨蹭,口中一遍遍低柔的安撫著,“沒事,沒事。”
唐遠忽然就哭出聲來。
他爸不回來,他感覺頭頂的那片天都在搖搖入墜。
早知道昨晚在陳家的時候就少說兩句了。
唐遠瞬間停止哭聲,他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想法非常可怕,因為幾乎每個經歷親人意外身亡,或者自己遭到突發事件的人都會那麼想。
早知道就怎麼樣怎麼樣。
這是說給誰聽呢?
裴聞靳擦掉少年臉上的眼淚,正要哄,就聽他說,“我沒事,哭一哭就好了,只是夢,沒什麼大不了的。”
看著少年故作堅強,裴聞靳捧著他的臉親了親,“嗯,沒什麼大不了的。”
唐遠用力抿緊了嘴角。
第二天還是沒有唐寅的消息。
唐遠心靜不下來,根本養不好傷,頭疼的厲害,吃進去的大多都吐了,手腕內側的針眼一個兩個增多,青了一大塊。
本來就白,那塊青色被襯的有些嚇人。
裴聞靳身上的低氣壓已經到了恐怖的程度,進來檢查的醫生護士都小心翼翼,不怎麼跟他說話,他們看得出來,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唐遠望著窗外,之前盼著下雪,現在盼著雪停,人真是善變。
醫生護士走後,宋朝來了。
唐遠沒想到他會過來,有點發愣。
病房裡開著空調,宋朝只是摘掉了頭上的帽子,卻沒脫厚重的大外套,顯然不會待多長時間。
他隔著鏡片看裴聞靳,幾秒後,裴聞靳抬腳走出病房。
宋朝跟唐遠聊了會兒就要走,見對方看過來,他笑著說,“家裡人在樓下等著,我能上來是給了時間的。”
話語裡既透著雲淡風輕,又裹挾著陰冷厭煩。
唐遠為宋朝難過,那件事帶來的傷害是不可湮滅的,就算抓到了幕後之人,傷疤也不會消除。
宋朝突兀的說,“小遠,我會是你一輩子的兄弟。”
唐遠說,“記著呢。”
“記著好,”宋朝垂眼把帽子扣上去,“有需要就找我。”
“雖然我現在不比之前,在家裡沒什麼地位了,但我有這個,”他指了指腦袋,自信的揚眉,恢復了往日的幾分神采,“總能幫到你。”
唐遠看著宋朝露出來的那截手腕,瘦的皮包骨,他的鼻子發酸,“小朝,你還不能好好吃飯嗎?”
宋朝不是很在意,“家裡換了廚子,做的飯菜不合我的口味,”
“那再換一個。”
“等開春吧。”宋朝似是想起什麼,“對了,明宇的少東家,就是那個……”
唐遠,“蔣惡?”
“是他。”宋朝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幾年前他輸給你三個願望。”
唐遠驚嘆宋朝的記性,他扯嘴角,“小孩子鬧著玩的,誰會當真。”
宋朝輕輕一笑,“傻逼會當真。”
唐遠,“……”
誰是傻逼,那個蔣惡?
唐遠覺得不太可能,現在的蔣惡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弱雞了,長得比他高比他壯,看見他搞不好會想起被揍的事。
就蔣惡彪悍的體格,真打起來,他就算贏了,也不會全身而退,得掛彩。
唐遠說,“明宇跟其他公司沒多大區別,都想在這時候攪渾水,蔣惡就算賣我個人情,也頂不上多大用。”
宋朝語出驚人,“明宇現在基本是蔣惡當家。”
唐遠也只是哦了聲,沒有放在心上。
宋朝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小遠,你不問問舒然怎麼沒跟我一起來?”
唐遠說,“有事兒吧。”
“是有事,”宋朝又一次語出驚人,“張叔叔不行了。”
唐遠滿臉震驚,“不是能撐幾個月嗎?”
宋朝淡淡的嗤了聲,“這種事還不是聽天由命。”
“外界都沒什麼風聲,”唐遠看著宋朝,“你怎麼知道的?”
宋朝抬起眼皮看了看唐遠,意味不明的笑著搖搖頭,說了句話就走了。
他說,小遠,不要裝傻。
唐遠重重的抹了把臉,上一代人都會做表面功夫,什麼世交,什麼朋友,還不是互相安插眼線,誰都不相信誰。
不知道現在他們在討論什麼,是不是在想該從哪裡下嘴,才能多啃幾口唐家這塊頂級大肥肉。
唐遠打了張舒然的電話,意料之中的無人接聽。
前天晚上他還跟張舒然說“人事無常,世事多變”,這麼快就深刻的體會到了。
宋朝走後不到半小時,陳列發來視頻,他那頭是晚上,裹著睡袍,露出個黑不溜秋的腦袋,一開口就跟被丟棄在外的大狗似的,“小遠,我的證件都被收了,回不去。”
唐遠說,“我知道。”
“靠!”陳列火爆的罵了聲就垮下肩膀,“我都跟我爸說了,我就回來一天,他不同意。”
唐遠說,“這邊下大雪。”
陳列往肚子裡灌了一大口啤酒,“那我可以等啊,等天氣好了,飛機能飛了再飛,可沒證件算個鳥啊。”
唐遠夠到床邊柜子上的半個橘子,掰一片到嘴裡,聲音模糊的說,“阿列,天要變了。”
前一刻還罵罵咧咧的陳列頓時沒了聲音。
兄弟倆隔著手機屏幕大眼看小眼,各自臉上接連湧現的都是從未有過的表情。
——茫然,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