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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心想,董事長身邊來來去去的那些紅顏知己裡面,唯獨方小姐最聰慧,她清楚自己的身份,識大體,分寸拿捏得當,絕不會任性妄為,胡攪蠻纏,無理取鬧,更不會試圖利用自己跟董事長的關係到處耀武揚威,從來沒那麼做過。
董事長不找,方小姐就做自己的事,過自己的生活,把塞城湖收拾的乾淨整潔,像一個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
要是董事長找了,她便會準備食材煲上一鍋湯,很好喝,他有幸喝過幾次,是用了心的。
可惜,紅顏薄命。
去年十一月份走了,跳海走的,穿的是董事長給她定做的一件白色長裙。
有小半個月,董事長下了班哪兒都沒去,只待在塞城湖的那棟別墅裡面,之後他就再也沒去過,聽裴秘書說別墅賣掉了。
誰想貪圖榮華富貴,誰是真心實意,董事長不會分不清。
就算他打造了一個商業帝國,是個神話,心也是肉長的,方小姐走了,不可能一點都不難過。
老陳看一眼後視鏡,董事長答應過少爺,不會給他找後媽,所以外面那些女人在董事長面前把手段用盡,誰都沒進去過。
包括跟了董事長最長時間的方小姐,她到死也沒能踏進唐家的大門。
老陳的心裡徒然生出一絲悲涼。
董事長往後的幾十年,只怕是要繼續用在少爺身上,等到老了,走了,就會去見夫人。
手機第三次響起,打算了老陳的思緒,他有些生氣,本來他不想關機的,老婆可能會給他打電話,打不通會著急,現在卻不得不關。
手機一關,車裡就安靜了。
唐遠要是還看不出這裡面什麼名堂,那他就是傻逼了,他側過身,腿盤起來,“爸,佳人有約在先?”
唐寅當沒聽見。
唐遠乾脆換個人問。
老陳汗流浹背,“少爺,董事長這幾年身邊沒有人。”
“那剛才電話誰打的?”
老陳手抓著方向盤,斟酌著說,“一個畫畫的女學生,不是董事長的人。”
“噢。”唐遠砸了砸嘴皮子,“年紀輕輕的,很有本事,可以弄到你們兩個的電話,這個不接,就打那個,挺單純挺天真的啊。”
老陳的面部明顯的抽了一下,少爺形容的還真到位。
這個話題沒有就此結束,沒有在逼仄的空間裡繼續下去,似乎並不重要。
車開上山,窗外的景物變了,不再是高樓大廈,喧鬧街市,變成一大片一大片森林,外面連個人影都沒有,黑乎乎的。
唐遠一眼不眨的看著他爸,他知道方琳的事,人都走了,那些營銷號也不肯放過,翻來覆去的抓著她的病症跟輝煌史不放,各種摳挖,只為了挖出驚天動地的真相。
事實上當然沒挖出來。
方琳背後的人是他爸,不會坐視不管。
唐遠生出幾分唏噓。
最幸運的時候就是健健康康的時候,人真的不能生病,一生病,整個世界就崩塌了。
可是人又不可能永遠不生病,渺小且悲哀。
一回到家,老的就一頭栽進了書房。
小的找了個地兒跟對象煲電話粥,煲到了大半個小時,依依不捨的關火。
唐遠跑去書房,把窩在烏煙瘴氣裡面的老唐同志拉了出來。
父子倆洗漱完並肩躺一塊兒,一個看書,一個刷手機,各干各的。
唐遠刷著最新漫畫,突然就從嘴裡蹦出來一句,“爸,你有沒有對我失望過?”
唐寅將書翻頁,眼皮不抬,“多的是。”
唐遠一路往下刷,看到一個感興趣的漫畫,他點進去看看,畫風不夠唯美,叉掉了,又接著找,“那你有沒有哪個時候想放棄我?”
唐寅依舊眼皮不抬,“沒有。”
唐遠丟下手機撲過去,伸手拿掉他爸的眼鏡,“爸,要是有下輩子,我還給你當兒子。”
“千萬別,”唐寅拿回眼鏡,“就你這無法無天樣,一輩子就夠受了。”
唐遠還有後招,“那我給你當爸。”
唐寅危險的眯起眼睛,“兔崽子,你再說一遍。”
唐遠在心裡嘀咕,當老子累啊,你看你,累成什麼樣了,我想讓你輕鬆輕鬆,這話他沒敢說出來,他給他爸捏捏肩,特狗腿子的說,“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還是我爸,我老子,永遠都是。”
唐寅滿意的哼了聲,手把書翻的嘩啦響。
唐遠將他爸手裡的書拿走,合上,前言不搭後語的說,“爸,跟著心走,就能到達彼岸,這話我不知道在哪兒看到的,我覺得這話不錯,你拿去用用看。”
唐寅一愣。
唐遠把書跟眼鏡都放到床頭柜上,關燈。
他體貼的留下一片黑暗,讓他爸釋放出內心積壓的情感。
唐寅枯坐了許久才回神,他把兒子踢開的薄被搭回去,獨自靠坐在床頭,半邊臉隱在陰影里,半邊臉被稀薄的月光籠罩。
整個人顯出平時見不到的老態。
又過了很長時間,房裡隱約響起一聲嘆息,被黑暗盡數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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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父裴母待了幾天就要走,二老不喜歡繁華擁擠的大城市,他們喜歡聞不到汽油味,聽不到剎車聲,出門不用面對車流跟人潮的老家。
老陳開車送他們回去。
本來是裴聞靳送,但他感冒了,頭昏腦脹,不放心跑七八個小時長途,才找了老陳。
唐遠早早就去了公寓,跟裴聞靳一起把大包小包東西往後車廂里放,大多都是些補品,少部分是衣物。
老兩口沒說什麼話。
上車前,裴母說了一句,她說,“你們要是有時間就回家住兩天。”
用的是“你們”。
愣是把唐遠給聽哭了,跟個傻子似的蹲在路邊,稀里嘩啦哭了好一會。
裴聞靳把青年從地上撈起來,半拉半抱回公寓,用溫熱的毛巾給他把臉擦了擦,又倒了一杯果汁端到他面前。
唐遠就著他的手,喝了口最喜歡的果汁,“你想我搬過來嗎?”
裴聞靳看他哭紅腫的眼睛,又去看他高高翹起的嘴角。
“說啊,”唐遠肩膀撞上他的,“想不想?”
裴聞靳眼神詢問還喝不喝。
唐遠垂頭,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抱著男人精瘦的腰撒嬌,“說撒。”
裴聞靳拿開腰上的兩隻爪子,將玻璃杯放到桌上,逕自去冰箱裡拿出冰袋,用毛巾裹著回來,按在青年的眼皮上面。
唐遠哆嗦了一下,手搭在男人健壯的胸膛上面,隔著襯衫感受他的心跳,嗯,還算有力,“你這人真沒意思。”
裴聞靳氣定神閒,“說好多遍了,下次換個說法。”
涼意滲透眼皮,唐遠把兩隻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縮了縮腦袋,可憐兮兮的求抱抱,“有點冰啊。”
裴聞靳不解風情,“這是冰塊。”
唐遠翻了個白眼,沒意思,太沒意思了,他磨磨牙,沒意思還要在一起,喜歡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