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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的氣壓低到極端。

    每一粒漂浮的塵埃都實質化,裹上了冰水,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凝成一道冰牆。

    讓人忍不住直打寒戰。

    張為峰倒抽一口涼氣,他從這個人的眼中看到窮途末路的決絕和瘋狂。

    任何一個正常人見了,都會膽戰心驚。

    手指動了動,又猛地握成拳頭,張為峰的身子發抖。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快速抬腳越過跪著的秦正,一句話都沒說就離開了屋子。

    外面都是秦正的人,嚴嚴實實的把屋子包圍了起來,張為峰不是頭腦發熱,衝動易怒的歲數,也沒打算跟他們硬來。

    他停在屋後的池塘邊,看著飄滿枯葉的池水發呆。

    那年兒子自殺後沒多久,張為峰的心qíng一直都處在低落狀態,難以釋懷,更嚴重的是出現了抑鬱症,他覺得自己沒資格再穿那身白大褂,就離開了醫院。

    很長一段時間裡,張為峰都費盡周折去關注秦正的動向,查對方的信息。

    他想為死去的兒子討一個公道,要一個說法。

    但秦正那人權勢滔天,他根本沒有機會近身。  

    一次,兩次,張為峰都以失敗告終。

    屢遭打擊,他不得不認清現實,等著所謂的“老天有眼,善惡到頭終有報”。

    這麼多年過去,他以為自己是等不到了。

    直到剛才,張為峰才驚覺,所有人都有軟肋。

    誰也不能例外。

    而秦正的軟肋就是他太太。

    那些高貴,冷傲,尊嚴,骨氣,全都在那一跪之下,粉碎徹底。

    看見秦正那種人對自己下跪,張為峰的內心的確是驚訝萬分,難以置信。

    但他不會因此就可以將過去發生的抹平。

    背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一道肅冷的氣息從後面籠上來,張為峰無意識的繃緊神經,他轉過頭,看到朝這邊走近的是個青年。

    是秦正身邊的人。

    青山立在與張為峰隔了兩三步距離的位置。

    張為峰不知道這個青年想gān什麼,是不是打算背著秦正對他施壓,或者直接動手。

    但青年什麼也沒做。

    

    張為峰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青年是怕他用自己的生命來報復秦正,特地過來堅守著,以防萬一。

    張為峰無法理解,秦正那種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冷血殘酷,不講人xing。

    為什麼還有人願意追隨,效忠。

    不自覺的,張為峰問了出來。

    青山面色如常,沒有給出隻字片語的回應。

    這在張為峰的意料之中。

    “年輕人,你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也不會出面。”

    青山蹙眉,嘴裡吐出幾個字,帶著怒氣,“你是醫生。”

    如果不是沒得到指示,他早就出手,會想盡一切辦法讓這人答應。

    詫異過後,張為峰說,“醫生也是人。”

    有七qíng六yù,有家人。

    搓了搓一張老臉,張為峰心裡的恨如一把鋒利的小刀,不時刺他一下,見血。

    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做的事承擔相應的後果。  

    報應真的會有。

    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現在,時候到了。

    秦正從地上起來,垂放的大手在褲腿上拍拍,慢條斯理的將那些灰塵拍掉,緩緩站直了身子。

    他的目光從地磚上移,bào露眼帘下的東西。

    心焦,憤怒,殺氣,恐慌,bào躁。

    最後沉澱的,是懊悔。

    只是那份懊悔有些扭曲。

    因為無可奈何,也因為悲憤。

    秦正想要一個人死,方法有千萬種,他不需要親自動手,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能如願。

    但改變一個人的意志,思維,難於登天。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迷惘。

    轉身往外面走,秦正立在台階上,被冷冽的大風撲個滿懷,那股極致純粹的冷意直鑽骨髓,又集中到腦子裡,盤旋不止。

    他頭痛yù裂。

    伸手摘下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秦正隨意坐下來,五指放進頭髮里,將額前的幾縷碎發捋到腦後。  

    他這一生,急於成功,也只求成功,從未想過去體會,在意別人的感受,就連過去對待唐依依也是一樣。

    錯了嗎……

    秦正撐住額頭,將近四十歲的滄桑在狹長的眼眸周圍蘊開,埋入那些細紋裡面。

    他的視線落在一片布滿蟲dòng的huáng樹葉上面,思緒飄遠。

    “爸,你說什麼?要把公司jiāo給我?”

    那時候秦正才二十出頭,他有自己想征服的東西,對秦家的龐大家業不屑一顧。

    而秦父不到五十歲,身子骨硬朗,意氣不減當年,離老態龍鍾尚早。

    但他卻早早設有計劃,並且按照計劃進行。

    “如果爸不退下來,公司的將來不會比現在好。”秦父蹲在花園給一株植物鬆土,“你不同,把公司jiāo給你,將來的規模,運行,影響力都一定會勝過現在數倍更多。”

    秦正手cha著兜,“為什麼?”

    秦父說,“因為你是我兒子。”  

    “爸的心老了,已經開始依賴現狀,沒有了年輕時候的那股衝勁,gān勁。”秦父抬頭,擲地有聲道,“把整個企業都jiāo給你,爸很放心,也對你有信心。”

    秦正的唇角一揚,“爸,我不太感興趣。”

    “那你只能慢慢在裡面挖掘讓你有興趣的東西。”秦父說,“比如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權勢。”

    秦正眯了眯眼,“聽起來有幾分吸引力。”

    在商界的那些明槍暗箭中挖掘興趣,擊敗對手,獲得成就感,又從沉迷到習慣,再到漠然,秦正用的時間並不長。

    父親說他會是個成功的生意人。

    他做到了。

    可今天他卻發現,他的權勢再大,照樣有無力的時候。

    秦正拾起那片葉子,漫不經心的拿到眼皮底下,目光穿透那些蟲dòng,看著坑坑窪窪的水泥地。

    “秦大哥,你什麼都有,一定很快樂。”  

    唐依依託著下巴,笑眼彎彎。

    秦正給出答案,“當然。”

    唐依依羨慕的嘆息,“真好。”

    秦正側頭,視線里的少女仰望天空,斑駁的光影掃下,她的臉上儘是純真與美好?

    鞋子壓過樹枝的清脆聲響落入耳中,秦正的思緒被那道聲響qiáng行拉扯回來。

    他捏了捏鼻樑,將眼鏡戴上。

    青山停在台階下面,感受到以坐在台階上的人為中心,縈繞在周圍的氣息,他的心頭不由得激起驚濤駭làng。

    在秦家多年,青山的記憶里,這個人是一座永遠無法翻越的大山,註定被人仰視,崇拜,敬畏。

    這一刻,青山忽然發現,他也是個普通人。

    會難過,會不安,會回憶過去,也會無措。

    青山立刻暗自收起不適時的qíng緒,恭聲道,“先生。”

    所有神色全部斂於沉穩之下,秦正淡淡開口,“都處理了?”

    

    青山應聲,“是,都處理完了。”

    秦正問,“他在哪兒?”

    青山說,“池塘邊。”

    秦正的眉宇間刻出深痕,他的嗓音低啞,“青山,你說……”

    “還有希望嗎?”

    第一次從對方那裡聽到不確定的語氣,青山有短暫的發愣,他小心謹慎的回答,“不到最後一刻,都有希望。”

    秦正鏡片後的眼眸眯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C市一處高級公寓

    裝飾極度奢華,而上等的羊毛毯子上面卻掉落著被踩稀爛的水果。

    “爸,別打了,別打了,我錯了!”

    少年抱頭躲避,整個人上竄下跳,嘴裡不停哀嚎。

    揪住少年的頭髮,中年男人頂著發福的身子喘氣,“兔崽子,老子早就告訴你,不要碰那東西,你偏要碰,這回把人撞了,你爸是玉皇大帝都救不了你!”  

    少年不以為意的切一聲,“爸,你嚇唬誰啊,不是你自個說的嗎,人沒撞死,給點醫藥費不就……啊——別打——”

    中年男人氣的差點背過去,他渾身發抖,扯著嗓子大聲吼道,“你知道你今天撞到的是誰嗎?”

    少年無所謂的搖頭,“不知道。”

    當時他神志不清,就覺得血液沸騰,想發泄。

    車子撞到什麼東西,他也沒管,直接開車走了。

    後來才知道是撞傷了一個女人。

    “她丈夫是你爸我都惹不起的人。”中年男人拍拍兒子的臉,怒極反笑,“這下子我們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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