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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手放在腿上,上半身前傾,聽著風,感受夕陽恰到好處的溫度。
有一層光從沈肆高挺的鼻樑往下,勾著削薄的唇,剛毅的下顎,再擴散至全身,猶如描了一個邊,色彩選的是暖色調。
顯的他整個人都溫暖起來,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錯覺。
僅僅是錯覺。
王義非常確定,他離的近,等於靠在空調邊。
還是製冷模式,度數極低。
沒一會兒,就有不少熱烈的目光投過來,駐足的也從一兩個到一群。
儘管男人的眼睛被紗布纏住,面容有幾分蒼白,五官輪廓依舊俊朗的讓女人砰然心動。
他靜靜的坐在輪椅上,不見其他動作,卻沒有人敢小覷。
不出意外引起圍觀,王義高度緊張。
人一多,就容易亂。
他已經通知了兄弟們,有突發qíng況,不至於束手無策。
過了十幾分鐘,什麼動靜也沒有。
王義推著輪椅,和那一片嘈雜聲拉開距離。
沈肆側頭。
王義會意,他認真的說,“那些女的都沒有蘇小姐好看,也沒有蘇小姐有氣質。”
下一刻,王義立刻補了一句,澄清的意味,“大少爺,我不喜歡瓜子臉的女生,我喜歡圓臉,有點ròu的。”
沈肆皺著眉頭,“我沒問你。”
王義擺出一副認錯的姿態,“是我理解錯了。”
語氣和憋著什麼的表qíng不同。
沈肆問道,“幾點?”
王義看手機,“快五點了。”
他蹦出一句,“大少爺,之前每天的這個時間,你幾乎都在看蘇小姐跳舞。”
沈肆沒有回應。
王義輕嘆。
老爺子在家養腿,也不能來看大少爺。
其他人,各懷鬼胎,誰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要是蘇夏在就好了。
盤腿坐在沙發上,蘇夏冷不丁的打了個噴嚏。
她捏捏鼻子,把空調打高一點,繼續翻著漫畫書。
每一頁都是一個個小格子,人很小,字也小,蘇夏看的眼睛疼,她不喜歡看,也不怎麼看的懂。
這本漫畫書是沈肆的,忘了什麼時候擱她包里了,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的。
剛才一時興起,就拿手裡翻了翻。
看了沒多久,眼睛酸脹,蘇夏兩眼一閉,幾瞬後才睜開,做了個眼保健cao。
她放下漫畫書,拿起小印章,放在指間看了看。
這印章還是給爺爺好了,讓他jiāo到沈肆手上。
省的再見面,他冷淡,她尷尬。
敲門聲響了,蘇夏將印章收起來,“門沒關。”
蘇長洺推門走進來,“小夏,你從外面回來以後,就待在房裡不出去,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蘇夏耷拉著眼皮,“我只是沒什麼jīng神。”
“chūn困夏乏。”蘇長洺說,“我叫你阿姨陪你去花園走走,好不好?”
蘇夏搖頭,“不了。”
蘇長洺也不勉qiáng,“後天要回學校了,該帶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蘇夏嗯一聲,“差不多了。”
蘇長洺說,“有些東西可以不帶,學校離家也不是很遠,你沒課就回來吃飯,在家裡睡。”
蘇夏垂頭,“公寓那邊什麼都不缺。”
看著女兒,蘇長洺的眼中浮現一抹愧疚之色,她從小就很獨立,他不需要擔心,加上那時候忙著工作,又要顧慮蘭兒的感受,也因此對她少了過問的次數,虧欠了很多。
蘇長洺這些年一直在想盡辦法彌補,卻沒想到竟然還會為了家業,自私到拿女兒一輩子的幸福做代價。
甚至把家族的榮rǔ興衰壓在她肩上,讓她不得不面臨抉擇。
他這個父親做的很失敗。
楚成遠說他沒臉面去見翠鈴,那句話在蘇長洺的身上剮了一下,到現在還沒好。
“家是家,公寓是公寓,你回來,沒有人會說你什麼。”
蘇夏換了話題,“爸,你跟舅舅後來沒吵吧?”
蘇長洺的神色沉了沉,恢復如常,“我跟他沒什麼好吵的。”
蘇夏摳著手指甲,沒說話。
她的記憶里,父親跟舅舅每次見面都吵。
不管是因為什麼事,最後必然會扯到陳年舊事,提起她的命格。
聽的多了,蘇夏麻木了。
現在她在家待的時間很少,一年加在一起,不到一個月。
但是,哪個親戚家一發生什麼不如意的事,還是會算到她頭上。
這仿佛早已心照不宣,好像她有多大的能耐,可以禍害人間了。
蘇長洺忽然問,“小夏,你chuáng頭的娃娃呢?”
那娃娃是他買給女兒的第一個禮物,這些年她一直收著,舊了也沒扔。
對他而言,也有特別的紀念意義。
蘇長洺要去問打掃的傭人,蘇夏拉住他,小聲說,“爸,娃娃被我帶到沈家了。”
蘇長洺盯著女兒,“小夏,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小子了?”
沉默半響,蘇夏說,“我不知道。”
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也不知道在聽見沈肆忘了她,要她離開,不想見她的時候,那種難過,是不是喜歡。
“如果還沒動心思,那就不要再去想了。”蘇長洺的眉頭皺了起來,“如果動了,在還清醒前,趕緊退出來,不要越陷越深。”
他嘆氣,“爸當初是沒法子了,才不得不把你送進沈家。”
“現在沈家肯放人,爸心裡高興,也鬆了口氣。”
蘇夏抬頭,“為什麼?”
“他是傻了,才會那樣,任你擺布,對你好。”蘇長洺沉聲說,“小夏,你要清楚,現在他是沈肆,不是傻子。”
“你不了解他的為人,爸幾年前接觸過一次,那人城府太深了,他不適合你。”
蘇夏無話可說。
因為父親說對了,她是不了解沈肆。
單薄的一點信息都是從財經周刊和道聽途說來的。
蘇長洺說,“況且他也不記得了。”
蘇夏的眉心輕蹙了一下。
“你把頭髮梳梳,”沒再繼續,蘇長洺說,“弄好了就下去吃晚飯。”
蘇夏抓了抓頭髮,“我不吃了。”
蘇長洺的眉頭皺的更緊,“不吃晚飯怎麼行?”
“沒什麼胃口。”蘇夏說,“爸,我餓了會吃點水果。”
說不動,蘇長洺只好作罷,叮囑蘇夏一定要吃點東西,不能餓了,他回到房間,李蘭背對著他側臥著。
“問了嗎,她是住公寓還是怎麼著?”
蘇長洺掩上門,“蘭兒,這是她家。”
“我知道。”李蘭說,“這個家是你們父女倆的,我才是一個外人。”
她是唱戲的,嗓音好,說話的時候也幽幽轉轉。
蘇長洺板著臉道,“這都多少年了,都是一家人,你還說這些話。”
“是我要說嗎?”李蘭翻身,面朝著蘇長洺,“我不是要你不管她,只是覺得沒必要天天住在一起,她要有自己的生活,我們也是。”
“我們可以給她在學校附近買一套房子,她缺什麼,都可以給她。”
隨便哪兒都可以,就是不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
離的太近,李蘭總有種隨時都會遭遇天災人禍的感覺。
蘇長洺的臉色變的難看。
“你看看你蘇家人,這麼多年了,有幾個是真心愿意跟我們走動的?一個個的巴不得躲遠遠的,”李蘭說,“還不是因為你女兒的孤星命。”
蘇長洺氣的拍桌子,“高考沒考好,嫁不出去,怪小夏,自己沒注意,把孩子弄沒了,也怪小夏,這些事只有沒腦子的才會那麼想!”
李蘭的臉突然就白了。
蘇長洺一氣之下提到了孩子的事,他僵了僵。
李蘭的聲音發哽,怨恨道,“不是她在學校闖禍,老師不會給你打電話,你就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孩子也會好好的,不會離開我。”
李蘭泣不成聲。
拿紙巾給她,蘇長洺唉聲嘆氣,“蘭兒,是那孩子跟我們無緣,不是小夏的錯。”
李蘭諷刺,“她是你女兒,你當然向著她!”
蘇長洺沉默了。
孩子的事是李蘭的心結,事到如今,她還是放不下來。
舊事重提,誰也不好受。
李蘭去洗了把臉,“長洺,沈家那邊什麼態度?”
蘇長洺坐到椅子上,“田箐樺聯繫過我了。”
能是什麼態度,語氣從頭到尾都客客氣氣的,又透著難掩的輕蔑。
財產方面給的是大手筆,配的上沈家的排面。
李蘭走過去,“周家小公子對蘇夏有意思,周太太在我面前提幾次了。”
“下次你直接回掉。”蘇長洺說,“以後我們別cha手了,讓小夏自己做主。”
李蘭頓了頓,“好。”
“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會改命的世外高人,他要來荊城了,到時候你帶小夏去看看。”
“算了吧。”蘇長洺哼一聲,“他要是能改命,怎麼不把自己的命改成富貴命,還至於擺攤算卦?”
李蘭的臉一黑。
“你們父女倆都是一樣,把別人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也不想想,從小到大,你女兒連累了多少同學,現在她身邊連一個朋友也沒有了。”李蘭說,“也就那個白明明,不男不女的……”
蘇長洺瞪一眼,“越說越離譜!”
周圍人都指指點點,時間一長,小夏就不願意跟別人親近,也怕別人親近她。
李蘭自覺失言,她幽幽道,“反正那高人會來荊城,看看也不是壞事。”
蘇長洺悶聲問,“你就那麼相信?”
李蘭偏過頭,看向別處,“我一直信命。”
覺得沒法再聊下去,蘇長洺起身去了書房。
蘇夏去學校那天,雨一直下著,從早上開始就沒停過。
她把車子停好,拖著行李箱進公寓樓道。
在門口看到立在那裡的人,蘇夏先是一愣,之後是戒備,“你來這裡gān什麼?”
沒問對方是怎麼知道她的住處的。
這對於一個喜歡窺視的人來說,很容易辦到。
沈穆鋅倚著牆,肩頭有點濕,發梢也是,“我爸找過你沒有?”
對方沒來由的一句問話讓蘇夏感到怪異,她在心裡揣測。
沈穆鋅追問,“有,還是沒有?”
蘇夏回神,“沒有。”
沈穆鋅壓下去的唇角上揚,心qíng從yīn雲密布轉到晴天,“無論他是什麼理由,都不要單獨去見他。”
蘇夏更加怪異,“怎麼了?”
沈穆鋅沒給出什麼答案,“總之你記住我的話。”
他忽然把手伸過去,掠過蘇夏的額頭,將那滴雨水抹去。
動作曖昧。
猝不及防,蘇夏的臉一沉。
沈穆鋅不給她生氣的時間,又說,“醫院也不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