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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跟他提過幾次,由保安轉「少爺」,收入會大幅度提升,也不用像現在這樣累。
葉小船拒絕了。
但拒絕得了經理,不一定能避開客人的騷擾。
葉小船這樣的長相,制服穿得嚴嚴整整,反倒比真正的「少爺」更吸引人。
對某些色丨欲丨薰心的人來說,來夜店工作的哪有什么正經人家的男孩,端著冷著只是一種招客手段而已。
有錢都能使鬼推磨了,還睡不了夜店的一個保安?
開玩笑呢!
第一個騷擾葉小船的人被葉小船一拳打斷了鼻樑。
葉小船當然跑不了,幾乎被這位「金主」的手下活活打死。當時的傷現在仍在身上,額角有一處,後背有兩處,腿上還有一處。
那天若不是夜店老闆剛好在場,葉小船這條命就保不住了。
老闆是個中年人,在那座城市黑白通吃,保下葉小船後道:「年輕人,遇事不要總這麼衝動。你看,吃虧的不還是你自己?」
葉小船躺在病床上,臉上身上全裹著紗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闆卻注意到從他那嚴重充血眼睛中迸發出的鋒利與兇悍。
常年在刀口上行走的老闆也來興趣了,「你是想說——你不後悔,下次遇到這種客人,你還揍?」
回應老闆的只有葉小船黑沉至極的目光。
許久,老闆笑著搖頭,「有一個人讓你願意為他這麼做。也不知是他的幸運,還是你的幸運。」
康復之後,葉小船沒有繼續待在這座城市。去到別的城市後,過的仍是白天搬磚、拉貨、擺攤,晚上去夜店或者大排檔打工的生活。
再遇到騷擾,葉小船仍會反抗,卻懂得了惜命。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年末的半個月,葉小船一天都不會休息。
每一年的退伍季,葉小船便趕到西北,在丹莊市的火車站出口處站著,在那些穿著軍裝,卻摘掉了肩章領章的退伍兵中,尋找單橋的身影。
在西北服役的退伍兵,幾乎都會在丹莊市火車站中轉,一天多的時候十多批,少的時候也有七八批。西北冬天的風像刀子一樣,葉小船穿著大紅色的羽絨服,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抻長脖頸,雙眼被風颳出眼淚也捨不得眨一下。
他一個掙扎在最底層的打工仔,沒有任何聯繫單橋的途徑,這是他能夠想到的,唯一一個找到單橋的方法。
念小學時,葉小船學到了一個詞,叫做「人海茫茫」。
那時候他還生活在擁擠的筒子樓,世界就是小小的大石鎮。他念叨著「人海茫茫」,卻理解不到人為什麼成海,海又為什麼茫茫。
玉霞就跟他說,當你長大了,去到大城市,在無邊無際的人群中找你想找的人,卻怎麼都找不到,你就明白人為什麼成海,海又為什麼茫茫。
一語成讖。
葉小船沒能在丹莊市火車站找到單橋。十八歲的夏天,葉高飛給他打來電話,「哥,單家的哥哥回來了。」
當初離開大石鎮時,葉小船發誓這一輩子都不再回去,葉高飛抓著他的衣角大哭,求他不要拋下自己,他最終沒狠得下心,在能夠養活自己之後,悄悄聯繫過葉高飛。
葉高飛懂事得早,知道哥哥與父母的矛盾,也知道哥哥因為自己差點被打死,於是一直小心翼翼,在知道哥哥的號碼之後,也只是偶爾聯繫。
葉小船買了最近一班機票,生平頭一回坐飛機,趕回大石鎮時,單橋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
五年未見,單橋二十六歲,面龐褪去青澀,眼中已有成熟男人的深沉,寸頭,黑色T恤勾勒著完美的肌肉線條。
葉小船一眼就認出,那是他的哥哥。
可單橋卻認不得他了,目光在他臉上停駐片刻,神情仍是漠然的。
就像看一個陌生人。
也難怪,單橋上次見到他時,他還是十三歲的小孩,被毆打得遍體鱗傷。如今他成年了,黝黑、強壯,明明不是軍人,卻在嚴酷的體力勞動中鍛鍊出近似軍人的體格。
他站在單橋面前,不像故人,倒像剛入伍的,要喊一聲「隊長」的新兵蛋子。
「哥。」葉小船一出聲,眼睛就紅了。
單橋微蹙著眉,這才在他的眉眼中,依稀辨出他小時候的樣子。
「葉小船?」
第9章 你就讓我跟著你吧
大石鎮在西南的邊角,遠城在西北的邊角,隔著千山萬水,火車只有一趟慢車,不晚點的話也得開接近五十個小時。
單橋退伍已有一個月,已經在遠城安頓好,這次回到大石鎮,一是做個告別,二是跟當地警方打聽玉霞的消息。
玉霞如今肯定已不在人世,但對單橋來講,若是能找到玉霞的遺骸,好好安葬,也算是了了一樁心愿。
可惜仍然沒有人能夠找到她。
她瀟灑地來,又瀟灑地走,哪裡都沒有她的痕跡。
單橋提前就買了火車票,是硬臥。葉小船跟到火車站,同一趟車只剩下無座票。
五十個小時,無座。
葉小船毫不猶豫就買了票。
單橋沒有太多行李,就一個黑色的中號旅行提包,態度比過去更加疏離,「你沒必要跟我去遠城。」
葉小船嘴裡咬著剛買的票,一手提著滿滿一口袋方便麵礦泉水奶茶滷雞滷鴨,一手抱著個摺疊小板凳,一張嘴,票就掉了下來,飄到單橋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