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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你跟她面對面談過話沒有?”
“沒有,只打過一次電話。”
季明瑞沉默下來,陳當好不知道他想說什麼,抬起頭,她看著禮堂中間的大幅遺像,屬於女人的,毫無用處的惻隱之心就隱隱冒了頭:“不過她真的很好看,每次在電視裡看見她,我都會懷疑你為什麼要放著她不要卻來找我。”
“她太倔了。”季明瑞再度閉上眼,將眼眶裡的溫熱藏匿好:“如果她能不那麼倔,也許我們之間不會走到後來那個地步。”
抿了抿唇,陳當好不再說話,靜靜握住季明瑞的手。他感應到她的安慰,睜開眼,望向遺像里眼神靈動的美人:“當好,其實你們倆有時候很像。”
“這話你跟我講過。”陳當好倒是不惱怒,沒人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一個已故之人去比較。她仰著頭,像是在欣賞一幅畫作:“你當初娶她的時候愛她嗎?”
“……愛啊。”季明瑞心內苦澀,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也會脆弱到將心事說給自己的情婦聽:“可是那時候她的野心比我大,我不知道她愛不愛我,所以我把自己的愛藏起來,免得被她發現,我那時候是個很驕傲的人。”
“後來呢?”
“後來事業做大了,我也就不在意她愛不愛我了,帶著一點報復心理在外面跟很多女人鬼混。三十出頭的時候我玩得特別凶,整夜整夜不回家,她也不找我,於是我覺得她大概真的是不愛我吧。”
陳當好眼前忽然出現梁津舸的影子,她眨眨眼,那幻覺便消失了。不知道為何會在這時候想起他,連帶著心裡都難受起來。見她不說話,季明瑞安慰似的反握住她的手:“都過去了,以前我不知道該怎麼去愛,現在遇見你,或許是上天想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樣溫情,又偏偏是在亡妻葬禮。
陳當好明白,季明瑞或許真的愛吳羨,但歸根結底,他最愛的是他自己,他從沒讓自己真正委屈過一回。將手抽出來,她輕輕拍他的肩膀:“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季明瑞的腦袋離開,陳當好才覺出自己半條腿都是麻的。強撐著站起來,往洗手間的方向走。院子裡種了許多樹,小路彎彎曲曲,陳當好幾次抬頭看路標指示,還是在原地繞了個大圈。腿上酥麻感沒退,走起路來難免有些蹣跚,剛走出幾步,忽然聽見身後熟悉聲音:“腿怎麼了?”
不用回頭,她都可以想像到梁津舸微微皺眉的樣子。
他這句問話太過熟稔,就好像他們那個晚上並沒有發生過爭吵。陳當好回過頭,對上他的目光,她不自覺壓低聲音回答道:“……麻了。”
“要去哪?”
“洗手間。”
“來葬禮幹嘛?”
“反正就是來了。”
“誰帶你來的?”
“……我說反正就是來了。”
陳當好沒說是倪葉叫她來的,她不想梁津舸覺得自己蠢笨,又懶得給他解釋自己那一點更加見不得光的心思。她的心裡界限分明,他們現在已經不是盟友,甚至連床伴都不是,她沒必要將自己的事都交代的清楚。好在梁津舸沒問,伸手往她的右邊方向指了指,梁津舸語氣平穩:“在那邊。”
“我剛從那邊繞回來。”陳當好有些疲憊的敲了敲自己的腿,針扎般的酥麻感讓她皺起眉,情不自禁想要跟他抱怨幾句:“為什麼選在這種地方辦葬禮,我其實也不該來的。”
梁津舸沒說話,仍舊站在原地,看她臉上神色慢慢平靜,他才開口:“右轉之後走小路,別走大路,就能找到洗手間。”
“謝謝。”陳當好乾巴巴的說完這麼一句,轉身按照他指的方向走。其實她也沒有多想去,只不過想擺脫而已。現在既然出來了,所走一走看看風景也是好的。葬禮的準備工作基本都是季明瑞安排的人在做,其中不乏一些喪事專家,陳當好想起自己匆匆下葬的父親,心底是一聲悠長的嘆息。
她沿著小路走,一路都能看到籌備葬禮的人。陵山在紅白事上都有自己的風俗,陳當好對這些不懂,看過去的時候眼神就帶了好奇。眼看著幾個人扛著電子設備過去,她忽然想起禮堂里似乎也有類似大屏幕的東西。
如果她沒有猜錯,那大概是用來播放吳羨生平的。梁津舸還回來的內存卡還躺在她的包里,陳當好的心劇烈跳動起來,跟著那幾個拿著設備的人,她小心翼翼與他們搭話:“請問,這個設備是用來做什麼的?”
“禮堂播放視頻用。”
跟她猜的一樣。
陳當好站直了,腿上的酥麻感已經消散,她想起之前倪葉給過她一身衣服,她還沒換。衣服跟她的包放在一起,包里放著她的內存卡。
這個晚上,陳當好一夜沒睡,等到季明瑞他們都睡下了,她趁著夜色溜到禮堂去研究那套設備。她本身對電子產品並不太懂,低著頭,她試著把內存卡放進凹槽里,位置是正好的。心裡那根弦就滿滿的繃好,她又開始忍不住去幻想,幻想這內存卡在禮堂播放出來又會是什麼效果。
尤其是在眾人都以為她是吳羨妹妹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