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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路口位置,算是去一教的必經之路,兩口啃完了手裡的麵包,梁津舸擦擦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這衣服看起來實在不怎麼樣,但回去換自然是來不及的,嘆了口氣,梁津舸在路口那裡找了個能坐的地方坐下來。
在等待里,他無數次幻想她看到自己以後的驚愕或是喜悅,又在心裡問自己,她要是哭了可怎麼辦。他也幻想她就像平時一樣,裝著不在意的走過來,問一句你怎麼在這裡。每一個想像都讓他心生雀躍,又想到自己的手指,忙把袖子拉下來遮住。
他可捨不得她心疼。
就這麼等著盼著,直到陳當好真的出現。他們在路口的位置四目相對,梁津舸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她已經挽著同學的手從他面前輕飄飄的走過去。他以為她是沒有認出自己,也是,他今天的樣子太邋遢了,站起身,梁津舸喚她:“當好。”
她聽見了,但沒有回頭。
袖口裡空蕩蕩的右手中指隱約疼痛起來,屬於梁津舸的夏天,居然就這麼倉促的結束了。他原本給她買了包煙,兩塊五,大前門。那天晚上樑津舸坐在夕陽西下的校園裡抽完了整整一包,菸頭丟進垃圾箱,他的心裡是一場醞釀已久的告別。
——給傻傻的自己。
第41章 未了願(一)
後來,關於那個夏天的記憶,被梁津舸藏在了心裡,沒對任何人說起過,連同陳當好這個人,也仿佛從來沒出現在生命里。從入獄到出獄,加上風華別墅那一年,整三年,被他從生命里剝離,再不回頭看。
再後來,他離開了陵山,跟著一起做生意的大哥走南闖北,見了不少先前未曾見過的世面。人要走出去才會發現自己生存的地方太過渺小,他從前的目標只是超過季明瑞,現在看來這目標未免太狹隘。離開陵山的第三年,梁津舸開始獨立出來自己做生意,拿著這幾年攢下的本錢,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某個夜晚他剛簽了一個重要的合同,離開廣州時沒捨得坐飛機,買了凌晨時分最便宜的火車,胃裡的酒精還沒消化乾淨,醉眼迷離坐在候車室,聽見廣播裡放歌。
“寧願滯留在此處,寧願叫時間中止。我不會再信未來,我不要再看歷史。還能活才是諷刺,故此不用做傻事。讓痛苦輪迴千次,彰顯那快樂有盡時。”
他忽然記起三年前在車裡,冬日下午,他擁抱著陳當好,那時候他們至少還擁有彼此身體。彼時聽不懂粵語,只覺得旋律淒哀,如今在外面走了很久學會了很多,大致能聽懂一些,才知道宿命原來早在那時候就已經埋下伏筆。
“什麼叫絕望,抬起眼望望,如今我在你面前呈堂隨便收看。靈魂被抽乾,殘留著軀幹,從此與未了願同存亡,地老天荒。”
“還不夠絕望,尚可更絕望,留給我日後用來形容前面境況。能夠這樣,謝謝你幫忙,將僅有願望都風光殮葬。”
梁津舸覺得他這個晚上大概是喝了太多酒,以至於在火車站裡竟然控制不住的嗚咽起來。他為了談合同穿了很貴的西裝,也知道什麼樣的襯衫該配什麼樣的領帶,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再為她掉一滴眼淚,都是過去的事了。轉而又慶幸,這樣狼狽的自己,她是看不到的。
伸手從兜里摸出一根煙,還是以前的牌子,他坐在她學校門口一個人抽完一包的牌子。梁津舸曾經暗暗在心裡發誓他這輩子都不再碰這個煙,可他沒想到,和陳當好徹底斷了聯繫之後,自己卻越發迷戀大前門。只有在虛幻的菸草氣息里,他能回憶她擁抱她占有她,其餘時間,她無影無蹤。
你看這個女人,連回憶都殘酷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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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津舸不在的時間裡,陵山還是原來的陵山,生活周而復始,無聊的時候陳當好會看著眼前的某一處發呆,等會兒鏡頭轉過來,她坐端正了,又是一張笑意盈盈的臉。
畢業後順利進入電視台工作,工作也順利,薪水也好,三年後自己也能在陵山買了座小房子。陳當好踩著季明瑞的肩膀走得一路順風,這些年卻連一面都沒回去見他。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大概在某一個春天,新聞稿上寫著季明瑞住院了,急性胃炎。
名人就是連這麼點小事都要上新聞給大眾看一看。
吳羨去世後,季明瑞身邊位置便一直空缺,再過生日的時候,沒人操辦,他似乎也懶得計劃,日子便一年不如一年的混過來。這些年連生意都轉手出去很多,他想等自己再老一些就讓自己徹底退休,回家頤養天年,轉而又想到自己這把年紀連個孩子都沒有,房間空蕩蕩,他好像可以預見到自己的孤獨終老。
放下新聞稿,陳當好拿起桌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她負責的是晚上黃金時段新聞播報,上班時間相對固定,晚上還有瑜伽課,每天時間倒也排的滿滿當當。她似乎已經習慣這種忙碌生活,沒有固定朋友,沒有戀人,不需要參加朋友聚會,單位聚餐也是象徵性的參與一下,連酒都不喝幾口。
忙起來的時候,清醒的時候,她會保持一種完美的狀態,只會朝前看。一旦停滯一旦接觸酒精,那些脆弱的部分便在身體裡發酵,咆哮著像是要摧毀她。
晚間新聞不同於其他時候,並不播報一些娛樂花邊的東西,大多數時候只是圍繞城市發展建設,商人出現頻率最高。季明瑞近幾年慢慢隱退,陳當好極少在新聞里念到他的名字了,這樣最好,她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