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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立是星寰最好的經紀人之一,察言觀色揣摩上意的功夫一絕。當初徐帆將木訥土氣的榮鈞放到姚燁的團隊時,他就明白這人後台不一般,所以工作只是象徵性地給,苦不著累不著,更不會有加班這種事出現。
榮鈞性子內向,閒下來雖不太習慣,但也不會熱情攬活兒或者閒聊吹水。別人摸魚玩手機的時候,他幾乎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一本寫滿筆記的高二英語課本。
柏尹聰明又勤奮,除了語文,其餘各科都算得上優異,如今已經用不著課本。榮鈞清楚自己腦子的問題,也知道多說話多看書有助於恢復,但書本太貴,他捨不得買,這些年來老是“搜刮”柏尹不要的課本來看。
數理化看不懂,不掙扎了。
語文雖然能看懂,但“文章中心思想”從來沒有理解對過,越看越喪氣,怪自己的腦子無藥可救,直到當時才念初三的柏尹一把扔來幾張畫著大量紅叉的試卷,批評道:“以後別看語文了,我這麼聰明都做錯,你瞎傷什麼心?看英語書吧,課本上有很詳實的筆記。哥,你有精力可以背背課文,英語學來挺實用的,背書背單詞也有助於腦力恢復。”
榮鈞從三年前開始自學中學英語,每天晚上和柏尹擠在一盞檯燈下,柏尹做作業,他默背課文,至今已經啃完了初中的所有英語教材和大量習題集,前陣子剛學完高一的內容。
初學時非常吃力,記不住單詞,發音也不准,家裡沒有空調,只有一把呼啦作響的電風扇。夏季氣溫高,他經常因為背不出來而急得滿頭大汗,但“就此放棄”的念頭卻一回都沒有出現過。
托背書的福,如今他雖然還是有些遲鈍,但程度已經比三年前好了太多。
顧葉更經常來看他,但不是每次都讓他知道,通常只是遠遠地看一看,打電話問他有沒有按時喝藥。
雖然怕苦,但中藥一日三次,他一次也沒有落下。
既是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也是為了不辜負顧葉更的好意。
只是在公司喝藥這種事,實在是有些尷尬。
中藥味濃,他身子差,不能總是喝涼透的藥,必須去休息室的微波爐加熱至微溫。
下午休息室里經常有小憩和閒聊的同事,中藥的味兒一散出來,很多人都會皺眉。他過意不去,接連道歉,還是偶爾遭遇白眼。
他沒跟顧葉更訴苦——這種小事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苦,倒是有次蕭栩給他打電話,問在幹嘛,他剛喝完中藥,苦得舌頭打結,隨意說了句“喝中藥呢,太苦了”,此後接連三天,都收到了蕭栩親自送來的蛋糕。
蕭家的小少爺來得明目張胆,甚至還在第三次送蛋糕時附贈了一捧嬌艷的玫瑰花。
顧葉更出差歸來,沒回安岳集團也沒回家,頭一件事就是接榮鈞去號脈。榮鈞提著蛋糕捧著玫瑰走來,看到他時明顯加快了步伐。
“這是?”顧葉更接過玫瑰放在后座,一眼就看出這捧花售價不菲。
榮鈞坐進副駕,擔心蛋糕在行駛時被震壞,執意要自己拿著,老實回答道:“蕭栩送的。”
顧葉更額角當即一跳,一秒後神情自若地側過身,給榮鈞扣好安全帶,“他怎麼突然想起送你花和蛋糕?”
“花……蕭栩說是順便買的。”榮鈞抱著蛋糕盒子,有點不好意思,“蛋糕是因為前天我不小心跟他提到中藥很苦。”
顧葉更平穩地開著車,笑道:“良藥苦口,堅持一下。”
“嗯。”榮鈞誠懇地點頭,“我明白。”
開了一會兒,顧葉更突然說:“對了,蛋糕這種甜點最好少吃,一來糖分射入過量對身體不好,二來你正在喝中藥,飲食需要格外注意,太甜的東西會影響藥效。”
榮鈞低頭看著蛋糕,“我沒吃很多,蕭栩之前送的我都分給同事了。今天這個是柏尹喜歡的口味,他學習辛苦,很晚才睡,我想給他當宵夜。嗯……中藥實在是太苦了。”
聽說蕭栩不止送了一次,顧葉更本能地皺起眉,兩秒後卻悄聲嘆了口氣——想到榮鈞那麼怕苦味的人如今不得不長期與苦藥為伴的原因,不由得痛從心起,頓時沒了繼續吃蕭栩醋的心思,反倒莫名其妙地覺得多一個人關心榮鈞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這想法於他來講太可笑太荒唐,但餘光瞥見榮鈞瘦削的側臉,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把完脈看完舌苔,年邁的醫生瞅瞅榮鈞又瞅瞅顧葉更,最後目光落在顧葉更臉上,“服藥期間應當忌口,勿食辛辣油膩和甜度過高的食物,你怎麼不監督病人?”
顧葉更和榮鈞同時愣了一下。
醫生重哼一聲,又看向榮鈞,“不久之前才吃過糖吧?你的舌苔騙不了我。”
榮鈞當即坐直,驚訝地看著醫生。
“是我不對。”顧葉更道:“秦老,您開的藥太苦,我考慮不周,才讓他喝完藥後吃一顆糖。”
醫生緊蹙眉頭,語氣卻溫和了幾分,拍拍榮鈞的手背,語重心長道:“孩子,中醫調理是個很漫長的過程,藥的確很苦,如果你確實受不了,喝完之後可以抿一抿糖,苦味過去後就吐掉,不要整顆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