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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你們鬧矛盾了?”
“哥,你這邏輯有問題啊。”柏尹說:“我不知道他回來,也不知道他中暑,這兩者和我們有沒有鬧矛盾沒有什麼必然聯繫吧?”
他又不是我什麼人,不用幹什麼事都向我報備。
榮鈞卻說:“怎麼沒有?你們那麼熟。”
“熟?”
“是啊。”榮鈞繼續道:“憑你倆的關係,我還以為你早知道小栩回來了……”
“我倆的關係?我倆有什麼關係?”
掛斷電話後,柏尹撐在陽台欄杆上,望著遠處的教學樓沉思。假期的校園比平時寧靜許多,天將黑未黑,教學樓只有一樓二樓亮著燈。
柏尹從未想過,自己與蕭栩的關係在榮鈞眼中已經到了“那麼熟”的地步,熟到蕭栩回來應該通知他,蕭栩中暑了他應該知道,不知道就是“鬧矛盾”,就是“不關心朋友”。
榮鈞念叨了一番,讓他給蕭栩打個電話,“小栩挺照顧你的,你也該關心關心他。”
“哪有這麼熟。”柏尹不以為然地自語,最後一個“熟”字的發音卻有些含糊不清。出神片刻,他拿出手機看了看,蕭栩的朋友圈還停留在一周之前,配圖是一張灰色西裝側面照。
蕭栩穿西裝的次數不多,只在重要的場合挑一套上身。柏尹見過幾回,總覺得這人就算西裝革履,也沒有一絲一毫正派嚴肅感。
衣冠禽獸倒說不上,斯文敗類好像也不是,但終歸不太像那麼回事。柏尹私下琢磨,認為大約是對方怕蜘蛛怕得要死的慫樣給他留下了極深的負面印象。
可若論好看與否,蕭小少爺自然是好看的。
蕭栩剛好掛在一米八上,雖然不算特別高,但身板正,身材比例好,不管穿什麼衣服,不管與什麼人站在一起,都相當出挑。
柏尹盯著照片看了好一會兒,又想起“熟不熟”的問題。若說熟,自己與蕭栩其實並沒有榮鈞想像中的那般親密,但若說不熟……
不熟的人會做那種事?
照蕭栩的說法,上床不過是成年人各取所需的遊戲,無所謂熟不熟,酒精上了頭,欲`望迷了心,別說是半生不熟的朋友,就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也能滾在床上相互慰藉。
這當真是讓人如鯁在喉的理論。
柏尹又在蕭栩的相冊中劃了劃,每一張都點開放大。其實蕭栩最近的朋友圈他都看過了,且不止一次,但從來不點讚,更不評論。這回看得仔細,手指停留在屏幕上的時間稍長,一不留神就給其中一張照片點了個贊。
遲疑了一秒,再一點,贊被取消了。
柏尹不知道蕭栩此時有沒有看手機,嘆了口氣,退出微信。
榮鈞讓他跟蕭栩打電話,他覺得小題大做了,中暑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蕭栩被蕭家當成寶供著,打個噴嚏都被一群人圍著轉,中個暑自然有最專業的護理人員伺候在旁,說不定早就好了,哪裡用得著他關心。
而且他和蕭栩打電話的次數本來就少,蕭栩喜歡發微信,文字和語音都行。他上課自習訓練時從不帶手機,但看到了都會回復。兩人交流起來像隔了幾個時區,但似乎沒什麼不適應。畢竟蕭栩一般也沒什麼重要的事,真遇上要緊事,自然會打電話,比如上次在高鐵上,蕭栩打電話來說“什麼時候回來,我開車接你”。
打電話關心對方身體這種事,從來不存在於他與蕭栩之間。
柏尹放下手機,正準備收拾一番去操場跑步,已經換上輕薄的運動服,卻又猶豫起來。
蕭栩中暑了——這五個字一直在他腦子裡徘徊,令他無法安生。
榮鈞讓問候是一回事,放在以前,他肯定不會真打電話,因為覺得矯情,也因為沒有熟到那個份兒上。但他與蕭栩如今的關係卻是另一回事,得知蕭栩生病,他竟感覺到一種荒唐的連帶感。
這連帶感很滑稽,迫使他覺得自己有義務去擔心、去送關懷。
恰在此時,假期留校的三位室友吃完晚飯回來了,柏尹隨口一問:“就你們仨?許樞呢?”
“陪女朋友去了。”李碩道:“他家小曦下午中暑了,他活兒都沒幹完就溜了。”
柏尹目光一頓,李碩將飯盒扔在桌上,笑道:“咱樞兒以後肯定是個顧家的好男人。”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去,夜風徐徐,因為人少,操場只開了四分之一的燈。柏尹平時跑五公里不怎麼急,勻速慢慢來,這回卻一開始就發力衝刺,跟跑100米似的。
因為只有全力衝刺,精力盡數集中在奔跑上,才能將“蕭栩中暑了”從腦海里擠出去。
沖了兩公里,速度漸漸慢下來,柏尹聽見自己激烈的喘息聲,周身汗如泉涌,想停下來休息幾秒,卻又想起蕭栩。
“操了!”他改奔跑為踱步,雙手叉在腰上,胸口大幅度起伏,未走幾步又罵了聲“操”,轉身大步向宿舍跑去。
入學兩年,這還是他頭一回在跑五公里時半途而廢。
“今天這麼快?破記錄了沒?”李碩從上鋪探出半個身子,一看,驚道:“我`操,柏尹你沒事吧?怎麼出了這麼多汗?趕緊來吹吹,別中暑了。張凱,把風扇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