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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發動時,尹天猛力按在他手臂上,低喝道:“你gān什麼!”
他這才醒豁過來,像擱淺的魚一般大口呼吸,直勾勾地看著那建築,一字一頓地說:“寧珏在裡面,他們想摘取他的器官!”
尹天愕然地張開嘴,喉結上下滾動,啞然道:“你……你說什麼?”
槍聲持續不斷地響起,火光沖天,似乎是兩撥不同勢力的人正在火併。兵荒馬亂中,尚無人注意到隱藏於相反方向的他們。
“我說,”寧城往gān澀的喉嚨里咽了一口唾沫,冰冷的視線被爆炸的火光映亮,仿佛一道熾烈的火舌,“如果qíng報無誤,寧珏真的被囚禁在醫院中,那麼努卡的目的一定是摘取他的器官。”
尹天腦子“嗡”地一響,寒意從腳底迅速蔓延至全身,充血的右眼痛得更加厲害,血幾乎要從眼仁中擠出,化為渾濁的血淚。
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努卡為什麼會把寧珏帶到醫院?
毒梟與獨立軍本事通天,槍傷刀傷都可自行處理,唯有販賣器官時,才會與特定的醫院勾結,利用醫院的設備完成“掏心挖肺”。
努卡除了販毒,本就從事著器官販賣與人口走私,如今寧珏落在他手上,他有什麼理由不對寧珏“物盡其用”?
nüè待與殺戮只夠報復一般臥底。對於寧珏這樣掘掉毒販老巢的“罪魁禍首”,就算將他大卸八塊,也不足以泄毒販心頭之憤。
他們要摘掉寧珏的部分器官,轉手給需要的買家,卻令他不至於立即死去,讓他在滅頂的痛處中醒來……
尹天猛烈地搖頭,心臟幾yù從胸腔中跳出。他茫然又恐懼地回頭看寧城,哆嗦道:“怎,怎麼辦?如果來不及怎麼辦?”
後援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到來,如果來遲一步……
尹天緊緊地捏著步槍,腫脹的眼皮奔命似的跳動。
又是一聲炸響傳來,震得引擎蓋發出嗡嗡的共鳴,他抓住寧城的手臂,不那麼堅定道:“要不我們趁亂先殺過去?”
他堅定不起來,需要另一個人附和他,用比他篤定的語氣說:“走!”
寧城就是那個人。
槍戰激烈,一方鐵定是努卡集團與欽臘獨立軍,至於另一方,可能是前來爭奪昂景來醫院的另一支獨立軍,可能是緬甸政府軍,可能是受西方國家支持的武裝勢力,也可能是收人錢財的國際僱傭兵。
他們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寧城與尹天已經無暇多顧。
信號被掐斷,尹建鋒與洛楓的指示、技術小組獲取的qíng報都無法再傳與他們,同樣無法傳來的還有“原地待命,不得輕舉妄動”。
他們已然身處孤立無援之境,一切只能靠自己的判斷。
獵鷹特種兵的準則之一,就勢判斷,隨機應變!
寧城駕駛著吉普駛入背光的yīn暗中,尹天一次一次地吞咽唾沫,試圖將緊張壓下去。醫院上方一定有躲在暗處的狙擊手,但受另一方向的jiāo火影響,狙擊手們必然顧此失彼,無暇在震天的槍聲與爆炸聲中感知到後方正逐漸靠近的吉普。
寧城直接將車開到了昂景來醫院大門旁,本應守在那裡的槍手早已趕去支援槍戰,留給寧城尹天一道不設防的通道。
兩人警惕地下車,全副武裝,默契地閃入前院。
空氣中瀰漫著血腥與硝煙的味道,死亡似乎近在咫尺。
前方再次發生爆炸,尹天與寧城各自躲入yīn影。那光線像閃電一般照亮院落,頓時令他們渾身顫慄——目光所及之處,是一排接著一排的死屍。
尹天胃中翻騰,gān嘔一聲,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白紙。寧城qiáng忍住噁心,手指扣在微沖的扳機上,貼著牆根快速行至一扇被震碎的窗口,左手一撐,利落地躍入室內。
片刻後,他朝窗外打出安全的手勢,尹天猛地一咬下嘴唇,以同樣的姿勢從窗口翻入。
屋裡擺著幾張木桌,一個左右開門的大柜子,有隔簾與洗手池,隔簾內是一張推chuáng,目測應是一間門診室。
寧城調整著夜視儀,槍口對準危機四伏的走廊,尹天緊緊跟在他身後,與他如影隨形。他左手往前一探,尹天立即會意,與他呈jiāo叉走位閃進走廊,彼此封住對方的she擊盲區。
走廊悄無聲息,地板卻因為外面的爆炸而巍巍顫抖。
一年前,他們在相互掩護的走位訓練中鬧過無數次笑話,相互埋怨,推卸責任,甚至不惜揮拳相向。
那時尹天無比確信地想,他永遠無法與姓寧的完成一次完美走位。
而如今,他們默契得就像擁有同一個靈魂。
昂景來醫院共有4層,一樓與二樓空無一人,走廊與病房裡隨處可見屍體,有尋常打扮的百姓,也有身著醫護人員服裝的男男女女。
可見這一次醫院並未“主動”與毒販、軍閥勾結,而是慘遭突如其來的血腥屠戮。
行至通向三樓的樓梯時,一束類似手電筒的昏暗光線從拐角里she出。寧城扣住尹天的手臂,拉住他迅速藏入最近的房間。
兩人屏氣凝神躲在門後,見那束光線無規則地晃動著,越來越近。
有人踩在黏糊糊的血與腦漿上,抬腳時會發出輕微的粘連聲響。
幾十秒後,那人從拐角處現身,頭頂上掛著一支電筒,手上端著不知哪國生產的步槍。
從裝扮上看,應是欽臘獨立軍成員。
他走得極其小心,不時左瞻右顧,路過寧城尹天藏身的房間時往裡探了探身子,右手隨意往門上一壓。
尹天抿著唇,頭髮根根豎起。
如果那人再將門往後推1厘米,他與寧城就將bào露。
不幸的是,那人似乎已經發覺門後的異常,卻沒有輕舉妄動,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片刻後拔腿就跑。
一定是去叫後援!
寧城立即從門後閃出,尹天只見他指間寒光一閃,一柄偵察兵匕首旋轉著向那人飛去。
力度正好,旋轉頻率正好,當刀尖又一次筆直朝前時,獨立軍的巡邏員已經倒在一具屍體上。
匕首從他後頸穿入,直cha喉管。
他渾身痙攣,被撕裂的喉嚨里發出微小的呻吟,寧城上前一把抽出匕首,照著他的頸部大動脈又來了一下。
醫院外槍聲陣陣,淹沒了寧、尹二人拖動屍體的聲響。
他們靠在牆根,悄然向三樓走去。
三樓明顯與一、二樓不同,從拐角望去,其中一個房間有光,且那房間外有三個拿著步槍的黑影。
也許寧珏就在那間房裡。
寧城和尹天彼此看了一眼,寧城指著拐角邊的小屋,尹天會意地轉入其中。
槍聲短暫地停歇了一會兒,周圍陷入可怕的寧靜,尹天心臟狂跳,嘴唇也輕微顫抖。寧城忽然將他拉入自己懷裡,在他耳邊低語:“崽,我們就快找到他了。”
火箭彈爆炸的光線照入室內,尹天輕聲道:“說好了,要超額完成任務!”
從小屋出來時,他們兵分兩路。
尹天快速摸上四樓,寧城則潛入臨近的房間,一邊躲避獨立軍隊員的視線,一邊朝目標房間挪去。
四樓空無一人,看似並無危險,但是在四樓的某個房間裡,必然藏有獨立軍的狙擊手。
尹天必須解決掉這個狙擊手。
寧城第五次躲入房間後,熟練地給手槍裝上消音消煙器,在其中兩人背對自己時,飛速she出兩槍。子彈從他們後腦穿過,微弱的槍聲淹沒在醫院外的喧鬧中。
在隊友倒地的一刻,另一名獨立軍隊員本能地朝子彈飛來的方向連開數槍,寧城蜷著身子,利落地滾向另一側的房間。
那人明顯慌了,一邊大呼小叫,一邊朝有光的房間打著手勢。
寧城翻出窗外,後背緊緊貼在外牆上。
這一側背對jiāo火雙方,暗黑無光,其下便是他與尹天的吉普。
房間裡傳來一陣嘰里呱啦的說話聲,電筒的光線正快速掃動。他將步槍背在身後,順著水管向二樓滑去。
就在他鑽入二樓窗戶的剎那,電筒的光躍出窗戶,獨立軍的隊員正趴在窗邊左右觀察。他蹲在窗下的牆角,用步槍加裝的折角瞄準具鎖定那人,而後食指重重一扣,一枚子彈自下方飛出,準確地she入對方下顎。
同一時間,尹天在搜索完六個房間後,終於發現了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獨立軍狙擊手。
他不動聲色地往走廊一閃,背貼在牆壁上,輕輕拉開保險。
那狙擊手正專注地觀察著不遠處的jiāo戰雙方,槍口始終對準敵方,哪知自己的後腦已經成為另一名狙擊手勢在必得的靶子。
huáng雀在後。
尹天沉穩地扣動扳機,獨立軍狙擊手應聲後仰倒地。
他將屍體拖至角落,卻不敢鬆懈,繼續對四樓的房間進行清繳。
寧城藏在二樓的病房裡,仔細聽著樓上的動靜。很快,有人從三樓上下來了,從腳步聲上判斷,應該只有兩人。
對於躲入暗處的特種兵來說,解決掉兩個明處的獨立軍簡直易如反掌。
寧城像上次一樣藏在門後,手上拿的卻不再是偵察兵匕首。
那兩人非常慌張,腳步混亂,搜查得也不仔細,從寧城面前走過時甚至沒有仔細檢查房間的異常。
寧城從黑暗中走出來,抬手就是兩槍。
二樓徹底安靜了。
他靜待片刻,又翻至窗外,順著水管爬回三樓。
槍戰仍在繼續,給他與尹天創造了絕好的行動機會。
三樓的過道上也沒有人了,那房間依舊亮著燈。他一步一步靠近,每近一步,心臟就會跟著猛抽一下。
終於,他挪到了那間房外的牆邊。
裡面悄無聲息。
他捏緊拳頭,捶在心口上,轉身闖入屋內之時,尹天已經攀上四樓向外支出的平台,匍匐在那裡,從狙擊步槍的瞄準具中靜靜地看著室內。
他們看到了同樣的光景。
一個人渾身傷痕,幾近赤luǒ地被綁在手術chuáng上,昏迷不醒。
寧城目光一緊,雖看不清面目,卻本能地判斷出這就是寧珏。
但房間裡還有一人。
那人未持武器,正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尹天預壓扳機,槍口牢牢對準那人。
寧城覺得面前的人曾在哪裡見過,蹙眉思索,分秒後腦中一閃,倒吸一口涼氣。
這人正是險些讓一中隊全員命喪緬北的肖凡!
肖凡比照片中更加消瘦,眼窩深陷,一看就是深受毒品之害。
他站起身來,攤開雙手,表qíng有種怪異的釋然,“你們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