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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與輸贏無關,但你註定會輸給我。”
“輸給你什麼?”宋意然扯起了唇角。
“可頌。我可以做到義無反顧,但是你不行。”
江千帆的聲音就好像冰錐一遍一遍地在堅固的冰塊上留下難以平復的痕跡。
“有時候,並不是義無反顧就能贏到最後的,就好像江先生你說的,這與輸贏無關。”
“是嗎?如果她在這場晚宴上受到傷害,我會馬上帶她走。”
那一刻,宋意然的瞳孔微微張開,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而敲擊玻璃杯的聲音響起,整個宴廳安靜了下來。
站在宴廳的中央,是宋意凡以及楚婷的叔父楚邵。而楚婷挽著楚邵的手,臉上是羞澀的笑容。
宋意然快步地走向林可頌的方向,摟住了她的肩膀,向莫妮卡說了一聲抱歉,就帶著林可頌往宴廳門口走去。
“怎麼了?宋意然?”
他的表情第一次讓她覺得有點可怕。
“我們走。如果你沒吃飽,我一會兒帶你去吃點其他什麼的。”
只是走了還沒有兩步,會場穿著深色西裝的保安在宋意凡的示意下,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讓開。”宋意然的低斥聲引來了周圍賓客的注意。
其中一個保安壓低了聲音將一張紙條送到了宋意然的手中。
宋意然打開來看了一眼,握緊了拳頭,那張紙條被他死死攥在手心裡。他轉過身去,狠狠地瞪向宋意凡的方向。
而宋意凡的臉上卻始終保持著笑容。
“感謝各位貴賓的光臨。這裡有許多的朋友還是與我宋意凡的第一次相見。”
他雖然是用英語說出這段話,聽起來還算流暢但明顯是預先準備過的,口音比較重。
“今天是我的弟弟,宋意然的生日,也是他與青梅竹馬的女朋友楚婷訂婚的日子。”
這句話說完,掌聲紛紛響起。
林可頌錯愕地抬眼看向宋意然,他咬緊了牙關,憤怒在他的周身沸騰。
他的手掌仍舊扣著林可頌的肩膀,用力到要把她的骨頭碾碎一般。
宋意凡開始興致勃勃地介紹弟弟與楚婷相遇相知的動人故事,聽起來就像一場青春電影。
楚婷低著頭,臉頰已經紅透了。
雖然林可頌早就知道,出身在這樣一個家族裡的宋意然,在不久的未來一定會選擇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這與愛或者不愛沒有一點關係。這個女人就算不是楚婷,也會是別人,只是絕對不可能是她。
但這一切來得太快了。
猝不及防。
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其中一位保安扣住了宋意然的手腕,低聲說:“宋先生,你該放開這位小姐了。”
宋意然低下頭來看著林可頌,他很想說什麼,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眼底的話,林可頌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在他的手離開的那一刻,她如同失去重心一般向後退去。
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要將她壓垮一般。
宋意然想要穩住她,但是他的手指卻只是滑過了她的指尖。
林可頌跌倒了下去。
她以為自己會難看地坐在地上,有人穩穩地扣住了她的腰,將她撐了起來。
她茫然地回過頭,看見的是江千帆。
“意然!來啊!你不是說今天你要和楚婷一起切開生日蛋糕嗎?”宋意凡的聲音十分響亮。
林可頌的心緒在那瞬間平穩了下來。
宋意然站在原處,看著林可頌,久久沒有邁出一步。
她看著他的眼睛,瞬間了解了他的想法。
他從來都是不願受到任何束縛的,沒有人能規定他的方向也沒有人能決定他做什麼。
“意然,現在不是對的時候。”林可頌用力地從身體裡說出這句話。
不顧後果的反抗會讓宋意然之前的蟄伏與隱忍全部泡湯。
宋意然緩緩背過身去,握緊了拳頭,走向楚婷的方向。
“這沒什麼大不了,我們走吧。”江千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或者你想看宋意然握著那個女孩的手切蛋糕?”
“不想。”
這裡的一切本來就與她無關,她沒有興趣觀看宋意凡自編自導的這一場大戲。
轉過身去,她挽上江千帆的手,跟著江千帆的步伐,走了出去。
當他們走出那扇門,所有的喧囂和掌聲都被留在了身後。
江千帆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帶著林可頌走入了電梯。
明明看不見的人是他,他卻成為了林可頌的方向。
他們下到了酒店的一樓,米勒已經將車停在了門口等待著他們。
夜晚的風很涼,空氣中帶著cháo濕悶熱的壓迫感。
這是即將下雨的前兆。
米勒將車門打開,林可頌卻說:“你先送江先生回去吧,我想要走一走。”
什麼多餘的話都不想再說,林可頌抱著胳膊轉身走進路燈與夜風之中。
她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那麼感性的,但是她的眼睛很酸,但是她不敢讓眼淚流下來。
因為她害怕,過去所有從宋意然那裡得到的快樂會隨著她的眼淚離開她的生活。
她問自己,到底這十年以來她從他那裡得到的快樂是否遠遠超過剛才那一刻的心痛。
她知道自己應該勇敢地拽過宋意然,放肆任性地將她扯到自己的世界裡,不管其他人的目光,不管會有怎樣的後果。
但是她不知道,這樣的自由是不是宋意然真正想要的。
如果是,哪怕頭破血流,她不介意做一次他的騎士。
細細的雨絲從漆黑一片的空中落下來,在她的眼睫上,她的肌膚上。
一切冰涼到讓人覺得茫然。
然後,她聽到了身後規則的盲杖敲擊地面的聲音。
驀然回過頭來,她發現江千帆竟然就走在離她不遠的身後。
“江……江先生……你不是應該上車了嗎?”
沒有明亮如白晝的燈光,江千帆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他的眉眼在光影的交織之下令人心緒斐然。
將包頂在頭上快步奔跑而過的路人撞了江千帆的肩膀一下,林可頌倒抽一口氣快步上前扶住他。
“你覺得我會安心的上車嗎?”
接近他,就接近了他的氣息和體溫。
“我沒有事,我很好。我送你回米勒的車上去。”
“我已經讓米勒回去了。”
他的表情很淡然而執著。
“怎麼,你不願意挽著我的手,在這條路上走一走嗎?”
“要下雨了,江先生!”
“你介意會不會下雨嗎?”江千帆側過臉來,明明看不見,林可頌卻總覺得他正看著自己。
他洞悉她的一切。他知道此刻的她寧願被一場大雨痛快地淋一場。
天邊是雷電劃開的痕跡。
接著,隆隆的聲響震動這個城市。
林可頌拽起江千帆,狂奔了起來。
雨水墜落下來,越來越大。
林可頌不由分說拉開了路邊一個電話亭的玻璃門,將江千帆推了進去。
兩人擠在狹窄的空間裡,林可頌的胳膊緊緊地靠著江千帆。
雨水在地面上濺起水花,一道一道被風吹起的雨痕掠過電話亭。
他默默地收起了盲杖。
“現在你真的要打電話叫米勒來接你了。”林可頌無奈地說。
“如果我叫他來了,你會跟我走嗎?”江千帆側過臉來問。
他的臉靠得太近,一切都模糊了起來,除了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嗯……”
下一秒,江千帆靠向她,毫無徵兆地吻了下來。他剛才的問題只是為了讓她開口說話而已。
他含住她的嘴唇,他的舌尖順著她的唇fèng滑入她的口腔,溫暖地包裹著她,一個含吻,林可頌所能感知的一切都變得柔軟了起來。
他是充滿了包容力的,那是接近天長地久的耐心。
林可頌試著要將他的舌頂出去,可是換來的卻是更加緊密的纏綿。
她以為他是生冷的。
哪怕親吻也有一種捨我其誰的放肆。
但這一次,他不是要從她那裡得到什麼,而是為了告訴她。
當林可頌反應過來的時候,江千帆已經覆在了她的身上,他扣著她的雙手,壓在玻璃牆上,宛如要將她禁錮在他的懷抱里。
可偏偏,她感覺不到害怕。
他的吻逐漸用力起來,將林可頌死死地壓在玻璃牆面上,他的含吻有一種篤定的力量卻並不讓她恐懼。他側過臉來,仿佛因為無法從她那裡得到足夠的肯定而更加緊密。
她只覺得讓她恍惚的一切終於安定了下來。
當他離開她的唇,整個電話亭里的溫度驟降。
他嘆了一口氣,覆在她的耳邊說:“可頌,你知不知道暗戀一個人十年其實和愛上一個人幾個月沒有分別。”
他的聲音很輕,卻比起玻璃牆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以及電閃雷鳴的聲響更加清晰。
“所以當你因為宋意然而心痛的時候,我會比你更難過。”
林可頌睜大了眼睛。她讓江千帆難過了嗎?
她在他的心裡,真的有這樣的分量嗎?
“因為我不知道,怎樣讓你明白我愛你遠遠超過你對宋意然。”
江千帆向來是淡泊名利的,他不屑和任何人比。
但原來,他也會去比較。
“你很大度地讓宋意然走向別的女人,為了成全他一直以來的追求。你認為就算你和他不會手挽著手走在一起,至少你可以永遠做他最重要的朋友。但是我不一樣。”
林可頌害怕了起來。她在江千帆的面前就好像被設置好了劇本一般,他知道她所有的一切。
“我不會讓你看著別的男人,不會容忍你走向別的男人,更不會甘心讓別的男人給你幸福。”
他的聲音是冰涼的,冰涼到發狠。
“我不會好心地成全你對宋意然的感情,這就是我為什麼帶著你走進那個晚宴的原因。”
他在逼迫她,看清楚自己與宋意然的結局。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向別的男人,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你搶回我的身邊,哪怕不擇手段。”
這是江千帆對她所說過的最直白的話。
“你聽明白了沒有?”
他問她。
“我……聽明白了。”
“很好。”
江千帆鬆開了緊扣著她的手,將她被淋濕的髮絲捋至耳後,吻上她的眉心。
那是極為鄭重的。
他將她按進自己的懷裡,沒有窒息一般的力量卻讓她感覺到自己根本無法逃脫。
他吻上她的額角,她的眉梢,含吻上她的下巴,他的舌尖沿著她的下巴滑過,用力地吮吸仿佛要將她的血液也吸出來。
他沒有做任何越界的事情,就連他擁抱的姿態都一成不變。
但林可頌卻有一種錯覺,她是屬於他的。
他抱著她,覆在她的耳邊說:“可頌,其實我很喜歡下雨。”
“嗯。”林可頌的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
她發現自己很喜歡聽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