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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得還算歡喜,顧拙言的目的很明確,完成溫董的囑託,將兩家的合作案給溫麟講明白,至於對方聽沒聽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從餐廳出來一片華燈,街上放著聖誕歌。
顧拙言送溫麟回家,朝著另一區行駛四十分鐘後,溫麟接到徐設計師的電話,說明天看他的設計稿。未完成的稿子都在公司,顧拙言只好掉頭,又耗費一個多小時才到了silhouette。
將近十一點半,莊凡心剛關電腦,斂起桌上的紙張鎖進抽屜,正起身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嚇了他一跳。
「總監,你還沒下班嗎?」溫麟露出臉。
莊凡心鬆口氣:「你怎麼回來了?」
溫麟答:「我來拿圖稿。」
莊凡心沒再說什麼,走到衣架旁邊穿外套,再一扭身見溫麟立在門口望著他。那眼神親昵而克制,像看關係匪淺的好友,還又有一絲雀躍,仿佛等著他回應,要和他以眼神交匯來暗度陳倉。
莊凡心蹙起眉毛:「看著我幹什麼?還不走?」
溫麟篤定道:「我等你一起走。」
莊凡心拎上包離開,等進入電梯面對鏡子似的門,他對上溫麟殷殷的目光,愈發覺得莫名其妙。
他忽然想起來,溫麟和顧拙言約會,自己沒開車,那這趟是怎麼來的?如果是顧拙言送來,豈不是又要碰上?
一樓到了,莊凡心不想出去,然而沒等他找藉口,溫麟愣是攬著他走了。一出公司大樓,顧拙言的車停在門口,亮著燈,能看清對方正抽菸的模樣。
「言哥。」溫麟喊道,「總監也剛走,咱們送一下他吧?」
顧拙言呼出一口煙霧,未免彼此難堪,應道:「上車。」
莊凡心根本不想上:「謝謝,不用。」
「別裝啦,」溫麟拉開後車門,「總監,我知道你們認識了。」
莊凡心一凜,定在車旁微微僵硬,想,溫麟都知道了?知道他和顧拙言曾經的關係?那此刻恐怕不是單純地送他一程,大概有話要說。
他無法再堅持,躬身坐進車內,飛快地瞥了顧拙言一眼。
開車上路,莊凡心挨著車門,一言不發地等著對方問話。五分鐘後,溫麟在副駕上回頭看他,打破沉默:「總監,原來你和言哥是高中同學?」
許是加班太累,莊凡心擺不出任何表情:「嗯。」
溫麟說:「我問言哥你有什麼興趣愛好,想巴結巴結領導。」他帶著遺憾,「結果他說你們只做過一學期同學,不怎麼熟。」
莊凡心刷地看向窗外,照此說法,顧拙言估計有所保留,他應該鬆口氣不必擔心會尷尬難堪。可他卻渾身發緊,忍不住想像顧拙言在說「不怎麼熟」的時候,是何種輕鬆無謂的情態。
溫麟說完坐正,將一疊畫稿塞進電腦包里,對顧拙言說:「我今天和你吃飯,回家還得加班,沒準兒要通宵了。」
顧拙言說:「年輕人偶爾通宵也沒什麼。」
「我就小你幾歲,你說得像差了輩分。」溫麟拽著安全帶湊近點,「言哥,你是不是不喜歡年輕的?」
莊凡心死死盯著窗戶,霓虹映照,玻璃面上一層光圈,他的面容隱約投射在光圈裡,疲倦,孤獨,額頭上似乎刻著兩個字:活該。
一聲聲言哥,喜歡,不喜歡,溫麟的撒嬌充斥在車廂中,叫莊凡心避無可避。他堵不住耳朵,卻也不想認輸般合起眼睛,就睜著,杵著,坐在後排的角落當顧拙言和旁人的電燈泡。
顧拙言一聲令下,叫溫麟坐好,溫麟嬉笑兩聲,反而在座位上左搖右晃,到一處紅燈暫停,他忽然問:「言哥,你之前談過幾次戀愛?」
莊凡心沒忍住,悄悄望向顧拙言的側影,耳朵都豎起來了。顧拙言跟數不清似的,想了想說:「四次。」
溫麟探究道:「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
顧拙言說:「三年前。」
「啊?你都單身三年了?」溫麟一驚一乍的,「是不是上一任愛得太深了,你走不出陰影?」
顧拙言笑道:「都是我給別人留下陰影。」
莊凡心如坐針氈,仰靠住椅背,手臂在胸腹處緊緊交疊著,他實在不知道該看哪兒,便茫然地盯著面前的椅背。
「那你前任是做什麼的?」溫麟鍥而不捨地追問。
顧拙言回答:「美院的研究生。」
溫麟又一次驚訝:「也是學美術的?」見顧拙言首肯,他狀似醒悟,「那更之前的對象都是做什麼的?」
顧拙言狠踩油門超過幾輛車,目光從前方路況飄移到遠方的交通燈上,稍微一挪,終於從後視鏡里瞧了莊凡心一眼。然後他答道:「都是設計師。」
莊凡心一剎那收緊了拳頭,撩起眼帘,發顫地凝望顧拙言的身軀,那握著方向盤的手臂,被西裝包裹的軀幹,修長的頸,深刻的鼻樑眉骨……他猶如隱沒在黑暗裡的賊,見不得光,管不住心,只能悄悄切切地偷視。
溫麟詫異許久,亦消化許久,再開口時變得沉穩:「言哥,那你的初戀是什麼時候?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顧拙言情不自禁地伸手,觸碰到煙盒,最終又把手收回。他像回憶一件久遠的往事:「初戀,是高二那年。對方也是學畫畫的。」
「所以……」溫麟說,「你後來的對象都一個類型……是找他的替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