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莊凡心邁入屋中,一邊觀察牆壁和地板,一邊佯裝無知地說:「我家沒人,一個人吃飯太無聊了,就過來待會兒。你……在布置房間?」
顧拙言「嗯」一聲,扯下牆上的圖騰裝飾畫,而後又沒了動靜。莊凡心汗顏,索性先不聊天了,盤腿往地毯上一坐,打開牛丸粉填飽肚子再說。
四顆牛丸配上鮮香的粉,德牧五秒之內到達現場。
莊凡心認真地嗦粉,一顆牛肉丸咬下去,顧寶言也循著香味兒跑來。他餵給小妹一顆,再餵給德牧一顆,還剩下最後一顆。
這時候,顧拙言的肚子「咕嚕」一聲,聽得分外清楚。
莊凡心看向床邊,顧拙言坐在那兒玩手機,低著頭,眉宇間微微蹙起。他舉起筷子,說:「這顆給你。」
顧拙言說:「不吃。」
莊凡心不強求,也不上趕著,轉頭吃進自己的肚子。他抹抹嘴,從書包中翻出一沓草稿紙,兀自畫起畫來。
房間中的氣氛趨於安靜,顧拙言偶爾瞥一眼莊凡心,有點好奇對方在畫什麼,可他看不見,只能看見莊凡心低垂在額前的小捲毛。
唰,莊凡心畫完一張,開始畫第二張。
顧拙言忍不住了,開口問:「畫什麼?」
莊凡心說:「稍等。」他答完便不再出聲,畫完,起身走到顧拙言的身旁坐下,「甲方,你看看還滿意嗎?」
顧拙言接過,兩張草稿紙上畫著兩版圖稿,是臥室加陽台的設計圖,線條乾淨流暢,整體精簡許多,空間安排看上去格外舒服。
「這裡會騰出來,」莊凡心的指尖點在上面,「到時候你可以擺一些自己的東西,如果覺得空的話,可以放一張狗墊。」
顧拙言看看圖,又扭臉看看莊凡心,燙髮,文身,啃披薩,五個數死活記不住,三個字能叫錯倆,他以為莊凡心空有一副精緻的皮囊。
……算他估計錯誤。
莊凡心盯著顧拙言的反應,他瞧出來了,顧拙言挺喜歡他的設計,但他也知道,這人冷冰冰的像塊石頭,應該不會就這麼收下。
他反其道而行之,伸手捏住圖紙一角,說:「我不能白幫忙。」
顧拙言抬眼:「多少錢?」
莊凡心始料未及:「你這種甲方真好……」他自然不會要錢,卻也想不出別的條件,於是從書包里掏出兩張卷子,「幫我寫寫吧。」
顧拙言不喜歡欠人情,這下正好,還能打發工夫。莊凡心可不是學渣,第一次讓別人寫作業有點忐忑,不放心地問:「你能得多少分?」
顧拙言說:「你定。」
這話忒大言不慚,莊凡心瞪一瞪眼睛,看不透顧拙言的真假虛實,青春期的男孩子嘛,多少有點不服氣的意思,他故意道:「那我要滿分吧。」
顧拙言說:「知道了。」
莊凡心張張嘴,還想再分辯句什麼,一看時間哪還容得下他糾纏。將近兩點半,他飛快地收拾好書包,去畫室要遲到了。
「我走啦。」他慌慌張張地朝外走,走出去又折回囑咐,「說歸說鬧歸鬧,你不會的題就空著噢。」
顧拙言說:「編也給你編上。」
這哪行,莊凡心吼道:「別瞎寫啊!」
顧拙言煩道:「走你的吧。」
下樓的腳步聲咚咚咚,兔子蹦似的,等丁點動靜都聽不見後,顧拙言的心情莫名好了一點。
他拿著卷子下樓,找胡姐討吃的,在餐桌旁邊吃邊寫。
莊凡心從畫室離開已經天黑,悶熱的夜晚,他騎著單車出現在路口,路燈,榕樹,電線桿,他的影子,在一片昏黃里拉長。
遠遠的,他看見德牧凜然的英姿。
那英姿後方,顧拙言揣兜立著,有點酷。
到家門口,莊凡心停下,說:「這麼晚才遛狗呀。」
顧拙言吸吸鼻子,在這一畝三分地遛半小時了,他遞上數學卷,道:「做完了,給你。」
莊凡心收好卷子,笑著說:「謝謝啦,還挺快的。」他停好單車,拽著德牧溜達一圈,狗吐舌頭,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眨巴眨巴眼,莊凡心強撐著精神,奔波一整天確實很累,好像喝醉一樣。襯著燈光、月光,他醉意朦朧地看著顧拙言,一重影,仿佛咻地回到三年前的春節。
就是門口這裡,他匆忙地跑,顧拙言風似的經過,他們嘭地一撞,撞完互相瞧著,彼此覺得對方冒失。
莊凡心問:「你會住多久,重新布置房間會不會有點大費周章?」
顧拙言說:「一年吧。」
莊凡心驚訝道:「那你不上學了?」
顧拙言說:「轉學。」
莊凡心很是意外,一年見不到爸爸媽媽、同學好友,想想就鬱悶,況且好端端的也不會離家,必定有什麼原因。
他不八卦,只是看向顧拙言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因此體貼地說:「你人生地不熟的,以後有事就找我吧。」
說完一琢磨,他們連彼此的聯繫方式都沒有,豈不是只能跑腿?莊凡心掏出手機遞上,道:「存一下你的號碼。」
顧拙言存進去,擺擺手,有點酷地牽著德牧走了。
這條路很黑,他走出幾米遠,手機屏幕驟然一亮,蹦進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就兩個字——晚安。
在一片漆黑里,顯得有一些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