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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的禮物送了,十九歲呢,二十歲呢。
莊凡心一遍遍懇求:「你出來好不好……我就在小岔路等你。」
顧拙言說,我不要,掛斷了電話。
仍是那隻野貓,也還是那塊青石板,莊凡心抱著箱子坐在上面等,從九點等到凌晨,從凌晨等到天亮。
他沒有時間再等了,望一眼薛家的大門,鎖著,顧拙言不會出來見他。這份沉甸甸的禮物變得多餘可笑,他分的手,他喊的停,何苦非逼著人家收他這破冠子。
莊凡心走到牆根兒下,揚手將整隻箱子投進了垃圾桶,激起一陣塵埃,垃圾桶蓋子落下便什麼都看不見了。
一百三十七張畫稿,十數張精確掃描圖,沒用盡的海玻璃,他全部都丟了。
叫好的車等在門口,行李箱全部裝完,鎖好門,一家人即將離開榕城。顧寶言抱著莊凡心的大腿哭嚎,莊凡心俯身抱她,悄悄地說,小妹,替我告訴你哥哥,對不起。
多濃烈的不舍終會化成一縷灰白的尾氣,幾秒鐘就散了。
車屁股拐出巷子,早已瞧不見,顧寶言拉著薛茂琛的手還在哭,淚珠子啪嗒啪嗒地掉,忽然,顧拙言從巷尾衝出來,略過他們,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年關將至,機場比平時人多,等行李和登機牌都辦好,莊顯煬攬著妻兒去安檢處排隊。他感慨道,要走了,畢竟生活許多年,真到這一刻還是不免難受。
趙見秋笑問:「兒子,怎麼一路都不吭聲?」
莊凡心擠出個笑,不知如何回答,走到安檢隊伍的末尾,他假裝翻找身份證來逃避父母的調侃。
恍然間,他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身後遠遠的,有人大聲地喊,莊凡心。
顧拙言帶著高燒的虛汗奔來,人潮熙攘,他一聲聲喊得聲嘶力竭,跑到安檢口附近,他終於看見了莊凡心的身影。
「——莊凡心!」他剎停在原地,「回來……」
莊凡心衝出隊伍跑到顧拙言面前,他伸手擦拭顧拙言額頭的汗水,對不起,對不起,重複不停地說。
顧拙言垂眸看他,已無通話中的冷硬,僅餘最後的理智:「到那邊,好好照顧自己。」
「你也是。」莊凡心道,「我所有的擔憂都是錯的,你的愛慕者,你的父母家庭,我以為會有一日橫生出枝節,但你每一處隱患都抵抗住了,到頭來懦弱反悔的人原來是我。」
顧拙言抱住他:「我真的恨你,恨了你一天一夜。」他微微閉目,蹭著莊凡心柔密的髮絲,「你上車一走,我就只剩下害怕。」
莊凡心抽泣著:「我真的喜歡你……我想告訴你如果我爺爺好了我就回來……別的都不要……我什麼都不要了……」他泣不成聲,語句混亂,「但我不能……不能再隨便承諾了。」
莊凡心已沒有幾分勇氣和信心,最後一句,他那么小聲地說:「如果你喜歡了別人,我也會祝福你。」
顧拙言擦掉他臉上的淚,卻擦不盡,時間不早了,莊顯煬和趙見秋在後面喊他。「莊凡心,你記不記得。」顧拙言道,「那一次在畫室你求我當模特,說會答應我一個條件。」
莊凡心點點頭,他記得,但顧拙言始終沒提過。
「我現在想好了,你必須要做到。」
「以後無論怎麼樣。」顧拙言貼住莊凡心的耳畔,「不要忘了我。」
他們早已引人注目,莊凡心點頭答應,後退開,向顧拙言揮了揮手。然而一轉身,他望著莊顯煬和趙見秋,遲鈍兩秒,扭身沖回顧拙言的面前。
眾目睽睽的人潮中,莊凡心攀著顧拙言的肩膀吻了上去。
他膽小,怯懦,優柔寡斷,這是他最勇敢的一刻。他要告訴他爸媽,他在這裡有一份牽掛,永遠也不會忘記。
唇齒分開,莊凡心道了再見。
轉過身走向安檢隊伍,他終於崩潰地放聲嚎啕。
莊凡心離開的當天下午,顧拙言高燒四十度進了醫院,斷斷續續一個星期才康復,之後,薛茂琛主動提出讓顧拙言回去,顧士伯和薛曼姿也答應了。
榕城已是傷心地,趁著寒假,顧拙言和顧寶言辦了轉學,兄妹倆一起回了家。春節待在顧家大宅,薛茂琛和顧平芳品酒論道,登門拜訪的小輩後生幾乎踏破門檻,總之很有年味兒。
顧拙言卻是懨懨的,整日悶在自己的獨棟別墅不露面,偶爾出來遛一遛邦德,立在草坪上便犯起癔症。別墅的門設在北側,一面純玻璃,進門是十幾平的玄關,他坐在門後的沙發上換鞋,經常換完就一動不動地坐著。
蘇望、陸文和連奕銘來找他,打球,玩遊戲,躺著不動干聊天,看似熱鬧,其實他沒有絲毫念想,只一味游離在外。
顧拙言花費很長一段時間才脫敏,然後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他幾乎放棄了社交,所有精力都投入在學業中,新的學校也有他出櫃的流言,久而久之,關於他的緋聞被更新覆蓋,只變成他的成績如何好,競賽獎項如何多。
顧士伯和薛曼姿也發生一些變化,他們沒再迴避過兒子性取向的問題,會客、閒聊,哪怕是光鮮的交際,當話題不小心提到那方面,便大方承認,不覺丁點難堪。
漸漸的,顧士伯陪顧寶言看完了一整部動畫,雖然看完才得知,顧寶言背地裡跟保姆說,我都幾年級了還看動畫片,成全我爸的父女情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