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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向東第一次帶他和聶維山去科大的操場玩兒,那時候他們剛學會走,誰都不穩當。
白美仙用尹千結的花裙子給他改了個睡衣,他非穿著去幼兒園,結果被聶維山笑話了一整天。
上小學了,聶烽送他和聶維山一起去學校,聶維山坐在后座上,他坐在橫樑上。
聶維山八歲時第一次拿刻刀做活,把手割了個大口子,他陪著對方往診所跑,喊叫了一路。
隔壁有人來看房看院子,他扒在牆頭偷看,看見聶維山拽著行李箱邁出了大門,心一慌摔了個四腳朝天。
聶維山搬去三叔家了,他得多走幾步才能見到對方。
身體已經跑得熱了,但風是涼的,眼睛被刺激得濕潤起來,其中的淚水像成熟季節里的石榴和棗,都搖搖欲墜。
最後一圈了,秦展開始提速,尹千陽掉著滿臉的淚也加快腳步。
聶維山眉頭和心臟都皺在一處,他看著尹千陽的表情和淚痕,以為對方身體不舒服。最後半圈了,尹千陽每一步都把腿抬到極限,目光從秦展的後腦勺上移開,然後望向了終點線外的聶維山。
聶維山把手從褲兜里拿出來,然後微微張開了胳膊。
尹千陽帶著淚,也帶著笑,想起對方說的,心口的位置偏左。那個位置,馬上就要是他的了。
邁過終點線,都沒發覺自己已經衝到了第三。
歡呼聲和吶喊聲充斥在耳邊,尹千陽一頭扎進聶維山的懷裡,他被緊緊抱住,眼淚和汗水全蹭在對方的肩上。
誰知心情還未平復,他又被用力扯開了!
一眾隊友把他拉到中間圍著,連推帶摸,“我操!千陽跑了第三,是第三吧!這就等於拿牌兒了啊!”
“聚餐聚餐!買三捆啤酒,不行,四捆!”
“我還拿第一呢!”秦展心情燦爛,抱著尹千陽晃了兩下,然後轉身看向聶維山,“山哥,怎麼樣,我是不是特別讓你驚艷?雖然打架我差了點兒,跑步我可是尖子。”
聶維山剛要說話,聶穎宇又來了,夸道:“看不出來啊,原來這麼牛逼,陽陽哥也厲害,我也去抱一個。”
計劃趕不上變化,青春的旋律和運動員的浪漫眨眼間全泡湯了,這幫熱情又善良的傻逼聚在周圍,尹千陽氣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眼巴巴地看著聶維山,眼神yu語還羞。
聶維山什麼都沒說,擠過去把羽絨服給尹千陽披上,低聲說:“跟隊友們去慶祝吧,大家都對你這麼好,吃飽喝足了回家再說,不著急。”
尹千陽抓住聶維山的袖子:“我想的不是這樣的……”
聶維山失笑,摸了摸對方的腦袋就走了,他和聶穎宇回家吃飯,下午在家眯了一覺,傍晚去隔壁發現尹千陽還沒回來。
尹千陽頭一回見識田徑隊的瘋勁兒,他們從中午開始在包間吃飯,喝了四捆啤酒,一直喝到下午三點多,大家東倒西歪地聊天,磨嘰到五點又點菜準備來夜場。
三盆疙瘩湯被喝乾淨了,從飯店出來已經晚上八點多,秦展號召道:“兄弟們,要不要去東區廣場兜風?”
一群人又殺去了東區廣場,老闆說:“你們都喝酒了吧,那不許上橋,就繞兩圈得了。”
尹千陽第一次自己騎,不知不覺騎到了工農路口,他回憶起那個英雄救美的夢來,還沒回憶完就見秦展剎在了路邊。
秦展酒勁兒上來,支著腿說:“曾記否,老子在這兒被打的鼻青臉腫。”
尹千陽驚道:“你那麼厲害怎麼會被打啊?誰幹的?”
“你不知道嗎,山哥啊。”秦展抱著頭盔,“醫院大戰的那天晚上,我倆上了高架橋,我輸了,他不要錢但把我揍了一頓,給你報仇。”
尹千陽擺手說:“你開玩笑呢吧,他不打架。”
“所以我也很迷茫,他明明那麼厲害,怎麼你什麼都不知道。”秦展又想起來夜市那次,“我把你拖鞋追掉那晚,偃旗息鼓就是因為發現他也在,害怕又被打。”
“說到夜市了,我還遇見他擺攤兒賣雜誌,他免費送我們《故事會》來著,說等你進了田徑隊,讓我們讓著你一點兒。”
“還有那次你被足球隊的人打傷,我們確實準備去給你出氣,但是還沒等我們上呢……”秦展迷迷瞪瞪地說了半天,終於發覺自己說禿嚕皮了,“靠,我這破嘴。”
尹千陽死盯著對方:“繼續說!足球隊怎麼了!”
秦展吭唧道:“足球隊太厲害了,我們有點兒猶豫,然後就見山哥過馬路把他們攔了,還有宇哥……一扳手下去的也不是我,是山哥……”
“他讓我說是田徑隊乾的……”
尹千陽的腦袋裡嗡嗡直響,他發動摩托調頭往回開,回到廣場交錢走人,走之前問老闆:“老闆,你知道聶維山嗎?”
老闆說:“我都想死他了,那麼多人想跟他比,他好久都不來,我少賺好多錢。”
聶維山本來坐在門檻上等,後來挪到了胡同口,現在又走到了路口,靠著綠郵筒等人,手機突然振動起來,接通問:“尹千陽呢?”
秦展說:“他應該快到家了吧,山哥,我說了你別生氣……”
一輛計程車停下,聶維山看見了車窗里的人,對電話里說:“他到了,沒事兒我掛了。”
尹千陽下車就看見了聶維山,他走近後腿一軟,聲兒也軟了:“山、山哥,我回來了。”
聶維山差點兒跌個跟頭,問:“你叫我什麼?”
尹千陽那小模樣別提多難受了,酒精讓他臉色變紅,真相讓他臉色發白,他貼著道牙子站,說:“我都知道了,你飈摩托特厲害,還打過秦展,足球隊那幫人也是你揍的……我就跟個傻子似的什麼都不知道。”
聶維山將尹千陽一把拽上便道,擔心地問:“你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瞞著你,你那麼咋呼,要是知道了以後膽子更大了,我得見天幫你打架。”
尹千陽像株經歷了暴風雨的小糙,沒一點兒精氣神。聶維山有點兒慌,抓著對方的手臂問:“陽兒,這些都不重要,我什麼樣兒你都喜歡對麼?”
尹千陽跟念經似的說:“我得捋捋,我現在鬧不清是喜歡你還是崇拜你了,感情已經變複雜了,你不是我認知里的那個人了。”
聶維山憋得吐血,他等了好幾天才等到比賽,等比完賽又等到現在,結果尹千陽跟他說搞不清是喜歡還是崇拜?
誰他媽稀罕被崇拜啊!
尹千陽怔怔地抽回手,說:“山哥,回家吧。”
“行,你以後就這麼叫我。”聶維山轉身便走,但步子卻邁得很小,他想好了,要是走到胡同口尹千陽還沒捋明白,他就把電動車後面的坐墊扔了。
其他過分的他也捨不得做。
路口燈光閃爍,超市的音響放著歌,尹千陽突然停下:“等等,我想聽完這首歌再走。”
是那首《月亮惹的禍》,第一句是:“都是你的錯,輕易愛上我,讓我不知不覺滿足被愛的虛榮。”
尹千陽朝聶維山走近兩步,聽見第二句:“都是你的錯,你對人的寵,是一種誘惑。”
他走到聶維山面前了,情不自禁地跟著唱道:“都是你的錯,在你的眼中,總是藏著讓人又愛又憐的朦朧。”
都是你的錯,你的痴情夢,像一個魔咒。
尹千陽的腦子又開始空白,記憶和比賽時的銜接起來。
聶維山馱著他去醫院打石膏,路上看了半天小土狗。
生日收到一副拐,他被踩在地上的時候伸手怎麼都夠不到。
聶維山消失好幾晚,在夜市擺攤兒賺錢,給他買了一雙鞋。
險些掉下橋的時候,他心驚膽戰地抱著聶維山不撒手。
聶維山說不管他怎麼想,都一樣對他好。
還有他們寫的紅布條怎麼樣了,菩薩有沒有看見?
情歌能催化感情,看來是真的,但感情不夠的話,唱一萬首也沒用。感情夠了,走到了那一步,隨便一首就能讓人清醒。
尹千陽紅著眼睛說:“我不捋了。”
被你愛過還能為誰蠢動,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那樣的月色太美你太溫柔。聶維山掐住對方的後頸,同樣紅著眼睛說:“接著唱,給我唱完好不好?”
“我承認都是誓言惹的禍,偏偏似糖如蜜說來最動人,再怎麼心如鋼鐵也成繞指柔。”尹千陽抱住聶維山,還沒抱穩就被拖走,他閉著眼唱,“怎樣的情生意動,會讓兩個人拿一生當承諾。”
超市後面昏暗的後巷裡,只吊著盞風一吹就晃晃悠悠的破燈,地上前幾天的雨水還沒蒸發乾淨,一灘灘的泛著皺皺的漣漪。
尹千陽背靠著牆,羽絨服都被蹭上了一層薄薄的牆灰。
但他顧不得,因為聶維山在吻他。
正在吻他。
叫過他、哄過他、罵過他的這張嘴此時正貼著他的雙唇,時淺時深地向他進攻,他壓根兒沒防守,或者說毫無保留。
閉著眼卻能看見光亮,睜開眼是聶維山的睫毛,都那麼好看。
分開了,嘴唇是熱的,冷風吹過像嚼了片薄荷。聶維山鬆開對方,退後一步,說:“你是不是跑調了?”
尹千陽緩緩蹲下,抱著膝蓋撒癔症,一米八的個子此時看著小小的,他仰起頭呆呆地望著聶維山:“我瞎唱的,你就瞎聽。”
聶維山重新走近,蹲在了尹千陽的面前:“你都對我唱出來了,就不能耍賴了。”
尹千陽的眼淚又含在眼眶中搖搖欲墜:“沒唱完就不算。”
音響里的歌已經換了,聶維山伸手圈住對方,鼻尖抵著對方的發心,說:“那我給你唱完,你要好好聽著。”
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那樣的月色太美你太溫柔。
聶維山頷首,輕輕嗅著尹千陽額前的頭髮,尹千陽回抱住他,又把笨拙的吻印在了他的臉上。
他貼著對方的耳朵開了口,聽見了他們共同的聲音。
“才會在剎那之間只想和你一起到白頭。”
第23章 第一天搞對象
兩個人一起慢慢地走到了胡同口, 聶維山推著尹千陽的後背說:“趕緊回去吧, 尹叔和仙姨估計在等著你呢,都十點多了。”
尹千陽定在原地:“可我還想再待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