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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捏著竹圈一扔,套住了第二行的撲克牌,仔細一看還是印著美女的那種。尹千陽差點兒把筷子撅折,罵道:“問了我半天結果給你自己套了副美女撲克牌!你丫就知道鬥地主!”

    聶維山樂死了,故意問老闆:“哎,有五子棋嗎?”

    十個圈,尹千陽瞎扔出去六個,聶維山又套了盒指甲刀和地球儀。最後還剩一個圈,尹千陽指著最後一行說:“套那個加油喇叭,我比賽的時候用。”

    聶維山瞄準目標,腕子一晃把竹圈拋出去,竹圈落下後晃了晃,然後穩穩地套在了喇叭上。他們揣著這幾樣東西往長安北街走,街上掛滿了燈,亮如白晝。

    人cháo涌動,像擠地鐵,尹千陽的糖稀已經被翻攪成了辱白色,他拿起吃進去一些,咂咂味兒感覺還不錯。突然一幫小年輕從前面跑過來,看樣子是喝多了鬧著玩兒,行人都急忙躲開,還有慌亂中被踩了腳的吱哇亂叫,聶維山拉著尹千陽的胳膊靠邊,各自背後的人都在擠,兩個人越挨越近。

    聶維山乾脆抱住了尹千陽,亂糟糟的,就他們倆還顧得上眉目傳情。

    那幫小年輕過去,路人繼續看燈,他們也不得不分開了。剛一分開兩個人就傻了,糖稀拉著絲,各粘了一胸口。  

    “你他媽把糖稀舉胸前幹嗎,以為紅領巾啊!”

    尹千陽扔也不是,吃也不是,說:“你抱我呢,我哪顧得上這個啊……”

    花燈也不看了,回家各挨了一頓罵,然後守著臉盆搓了一晚上羽絨服,第二天開學報導哈欠連天,路上誰也沒搭理誰。

    就這麼開學了,教室還是那個教室,建綱還是那個建綱,不過調整了座位,尹千陽從牆根兒挪到了中後方,能禍害的範圍進一步擴大了。

    體校的訓練也在開學後正式恢復,秦展拖著行李箱殺了回來,給隊友們帶了十幾斤紹興特產。教練開會的時候他們就在底下偷吃,就尹千陽一個認真聽的。

    “春季有測驗和聯賽,很重要,所以每年都要進行集訓。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一律不准請假。”

    散會後尹千陽問秦展:“在哪兒集訓啊?我還沒自己離過家呢。”

    秦展回答:“每年都不一樣,因為是幾省聯合的集訓,上面決定好了給通知。時間應該不會太長,你和家裡人商量商量,看看是側重於比賽還是側重於學習,決定好了告訴我,我把信息表報給教練。”  

    尹千陽沒跟家裡人商量,決定先瞞著,他覺得尹向東和白美仙肯定是側重於學習,因為他都考進前三十了。集訓的話出去浪沒人管,也不用寫作業,多美啊,但他得問問聶維山,畢竟人間真愛也抵不住異地三年。

    聶維山周五晚上就去了店裡,聶老咳嗽一直不好,連著胸口都悶得慌,耳記已經關門好些天了,今天三叔三嬸帶聶老去醫院檢查,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兒。他來做活順便看店,為了不被打擾,連卷閘門都沒掀。

    尹千陽知道聶維山在,也估計出來聶維山正忙,於是悄麼聲地坐在門口曬太陽,曬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拂開面前飄著的柳絮,腦袋一沉趴膝蓋上打起了盹兒。

    聶維山在工作間忙得飯也沒顧上吃,滿心滿眼只有那塊兒和田籽料,聶烽始終沒給他回信,他就自己琢磨了幾晚上。

    心思感情都得在料上、在刀上,他眼皮低垂,目光溫柔卻堅定,掃描一般把籽料的紋理硬度整理成信息收入腦中。一整排型號不同的刻刀鋪排在操作台上,他守著一盞燈凝神鵰琢著玉觀音。

    四點來鍾出完胚,聶維山才停下喝了口水,手疼眼酸,他收起工具想歇一會兒。進了門廳掀開卷閘門,瞧見尹千陽正扎著頭打呼嚕,不知道已經在門口坐了多久。  

    街上沒什麼人,聶維山直接一手勾腿彎,一手托肩膀,把尹千陽打橫抱進了店裡。尹千陽晃晃腦袋睜開了眼,迷迷糊糊地說:“你忙完啦?”

    “幸虧我沒忙完,我要是忙完估計你都讓人販子拍走了。”聶維山把尹千陽抱到了臥室床上。尹千陽雙手枕在後腦勺下,翹著二郎腿說:“人販子拍我幹嗎,賣了逗悶子啊?”

    聶維山剛想說什麼就接到了電話,三叔讓他回家。

    尹千陽骨碌起來:“是不是爺爺有事兒?”

    “不清楚,回去再說。”聶維山收拾東西鎖了門,和尹千陽迅速回了一雲胡同。家裡聶老坐在沙發中間,三叔三嬸坐在兩邊,聶穎宇在最角里窩著。

    他倆搬了小板凳坐在茶几旁,聶維山問:“爺爺,去醫院檢查的怎麼樣了?您別嚇我。”

    “我都沒吭聲呢,怎麼就嚇你了。”聶老捧著茶缸,“問你三叔,他非要折騰我。”

    聶老平時就愛咳嗽兩聲,老煙槍都這樣,入冬以來咳得頻繁些,現在春天了越來越嚴重。本來以為是呼吸道的事兒,因為春季颳風什麼的容易引起這些問題,三叔說:“我們先看的呼吸道,大夫讓再查查肺,然後又做了個檢查。”  

    尹千陽瞪著眼睛:“沒事兒吧?我害怕!”

    聶老樂道:“你小子少咋呼,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三叔繼續道:“查出來肺上有片陰影,是個小腫瘤,不過是良性的,發現的也早,做手術切掉就沒什麼事兒了。”

    “真的做手術就沒事兒了?那咱們趕緊做啊!”聶維山手心出了一層汗,剛才心跳都一百八十邁了。

    聶老端起茶缸喝了口水,說:“現在是研究咱家店怎麼辦,我要是手術一時半會兒肯定管不了店了,那就得關門。店面是開發商的,關門的話賣賣裡面的東西和料就成,關鍵我捨不得。”

    三嬸說:“爸,就算您做完手術恢復好了,我看也別再開店了,好好在家歇著吧,那麼大歲數就不應該再忙活了。”

    聶穎宇附和:“同意。”

    三叔問:“小山,你覺得呢?”

    聶維山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辦法,聶老年紀大了,確實不適合再忙,而且聶老不願意關店的最大原因,是想著好歹掙點兒錢幫他爸還債。如果把店盤出去,手術費就夠了,不然還得讓三叔三嬸從家裡出。  

    他直截了當地說:“我也同意。”

    尹千陽悄悄望著聶維山,他沒權利發表意見,只好默默聽著大家做決定。商量完,三叔三嬸去做飯,聶老回屋休息,說:“小山,給我把宣紙收拾收拾。”

    聶維山和尹千陽跟了進去,桌上的宣紙擺放的很整齊,用不著動,聶老坐在床邊,說:“耳記我真不想關,但是你三叔三嬸都是為了我好,倆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能因為你爸不成器,反而去傷你三叔的心,讓他著急。”

    聶維山在床尾坐下,說:“我知道,您和三叔做的夠多了,剩下的讓我爸自己扛著,以後我跟他一塊兒扛著,我才十七,活了還沒三分之一呢,且沒到山窮水盡。”

    聶老挺高興的:“我明白你懂事兒,改天去把庫房的料理理,想留下的提前收拾出來。我知道你捨不得。”

    尹千陽默默道:“我也捨不得。”

    “那你也去,挑幾條喜歡的串子戴,給你媽和你姐多挑些好看的。”聶老微微彎著腰咳嗽,咳完感嘆道,“抽了一輩子煙,老了挨上一刀,值了,比憋憋屈屈活一百多歲有意思。”  

    當晚聶維山沒睡,熬了一通宵把觀音雕了出來。

    不久後耳記掛上了“盤店”的牌子,卷閘門鎖著,從外面什麼也看不見,聶維山卻不動,執拗地站在門口,仿佛能透過門能看見裡面的前廳和後院。

    尹千陽陪著他,說:“以後咱們開自己的店,找個好地段,這兒不行。”

    聶維山笑笑:“耳記一開始在舊古玩城,後來古玩城拆了,變成了寫字樓,耳記又搬到了珠寶城旁邊,珠寶城旁邊租金太貴,最後搬到了這兒。”

    尹千陽努力轉移話題:“以後你的店開在哪兒啊?”

    聶維山調整呼吸,整個人都放輕鬆了,說:“街心公園對面吧,關了門還能逛逛公園。”

    “我現在就想逛。”尹千陽抓著聶維山的胳膊往外走,他們搭地鐵去了街心公園。踩著石階上了假山,聶維山指著遠處說:“瞧見那邊的鐵柵欄沒有,從那進去是個古玩市場,各種神棍騙子和行家都在裡面,特有意思。”

    尹千陽攥住聶維山的手指:“你別強顏歡笑。”  

    聶維山樂了:“我沒有,我確實捨不得,但也不是捨不得那個店,我就是覺得以後沒地方讓我折騰了。對了,你那天去店裡找我是有事兒嗎?”

    尹千陽都把這茬忘了,說:“田徑隊要集訓,可能去外地,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聶維山先問道:“你想去麼,說實話。”

    “想去。”尹千陽點了點頭。

    “那就去。”聶維山攬住尹千陽的肩膀,“我爺爺說的對,憋憋屈屈活一百多歲真沒什麼意思,還是隨自己心吧。”

    尹千陽問:“你想怎麼隨心?”

    聶維山還被攥著手指,比劃不了,乾脆扭頭貼著對方的耳朵說:“我想以後在對面開個店啊,小廳小院就夠了,但操作台要大,鋪上厚氈布。”

    “沒啦?”尹千陽還沒聽夠。

    聶維山抽出一截手指,然後又頂進尹千陽的手裡,低聲繼續道:“客人少的話就早點兒關門,然後咱們倆待在工作間裡。”  

    尹千陽笑言:“你幹活,我玩兒五子棋!”

    “玩兒什麼五子棋。”聶維山手指一勾,撓在了尹千陽的手心上,“我早就想了,把你放倒在操作台上疼一疼。”

    尹千陽猛地鬆開手,腦子裡的畫面特別不健康,偏偏他被聶維山攬著肩膀動不了,罵道:“你他媽等著倒閉吧!我讓你疼兩疼!”

    聶維山愁不過三秒,只要守著尹千陽總能笑口常開,他從兜里掏出穿好鏈子的觀音像,說:“不逗你了,我給你戴上。”

    “給我?”尹千陽被擺弄著戴上了鏈子,還在不停追問,“怎麼給我戴了?”

    聶維山回答道:“店都關了,東家都跑路了,以後也沒條件定做了,就是不知道白爺什麼時候去撲那個空。”

    尹千陽攥著觀音:“我都要珠光寶氣了,一點兒都不像無產階級。”

    聶維山笑罵:“別廢話,沖觀音娘娘許個願,看在我那麼認真雕他的份上,怎麼也得實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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