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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過一分,他的心就跟著沉一點兒,其實費原是不是根本不會來?他靠著柱子發呆,一整天沒喝水,嘴唇和嗓子都很疼。

    他等到了日暮黃昏,費原始終沒出現。他開始擔心,擔心費原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晚上九點多公園要關門了,巡邏的保安趕他出去,他終於離開了那個亭子。

    摸著黑走進胡同,找到那個熟悉的牆角站好,路柯桐靜靜聽著院兒里的動靜,聽見費得安在和沈老爺子聊天。

    沈多意在屋裡喊:“爺爺,你該睡了。”

    費得安說:“是挺晚了,您歇著吧,我也回去睡覺。”話音剛落,費原濕著頭髮從屋裡出來,說:“你洗澡吧,我剛洗完還沒關燈。”

    路柯桐繃緊的身體放鬆下來,費原身體沒事兒就好。後來他往外走,視線越來越模糊,費原沒有不舒服,但是費原也沒有去公園。

    他沒機會了,原路重返是他的幻想,他們已經原路難返了。

    兩天後路若培出院了,但是沒有立刻去上班,還要在家休養幾天。溫凝還有一周出國,邱駱岷還有三天。

    有陣子沒來,邱駱岷還挺想,躺在路柯桐的床上說:“路路,你最近眼淚忒多了點兒,有為我而流的嗎?”  

    路柯桐拿著毛巾正擦他的游泳圈,說:“沒有。”

    “唉,哪個少年不分手,哪個老漢不白頭。他不喜歡你了,你就也別喜歡他了,就好像吃了會長潰瘍的東西,再好吃也得戒啊。”

    路柯桐吭唧一聲:“他把我戒了。”

    “行了又要哭了。”邱駱岷坐起來,恨鐵不成鋼地奪下游泳圈扔一邊,“你老寶貝這破玩意兒幹什麼?我聽阿姨說想讓你也一起走,我覺得挺好,這樣咱倆還能一起玩兒,美國的網吧你不想也體驗體驗啊。”

    路柯桐愣了兩秒,然後猛地起身去開電腦,他焦急地摳著指腹,登錄後緊張的不敢看。太久沒上線,系統提示一大堆,都是活動通知。

    原隰多飛蓬沒有跟他解除情緣。

    邱駱岷為了讓他死心,說:“對方最近都沒登錄過。”

    他看了眼時間,的確是。真的沒什麼理由可找了。午飯時邱爸邱媽也來了,兩家人一起吃了頓飯,算是給邱駱岷和溫凝送行。

    邱媽說:“其實沒我們什麼事兒,但是我糾結好幾天了,邱兒走了,只剩下路路,還不如讓路路跟著一起。再說若培你那麼忙,孩子成天自己在家哪成啊。但是一想倆孩子都走了,我好像更難受。”  

    路若培問:“路路,你覺得呢?”

    路柯桐搖搖頭,他知道大人們希望他跟著一起,邱媽希望他和邱兒作伴,也為了他不用承擔高考的壓力。溫凝和路若培是想讓他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我不知道。”

    下午楊越言來了一趟,貌似是找路若培談公事,後來他們從書房出來,在客廳沙發上喝茶聊天,路柯桐下樓的時候打招呼,然後坐在一邊給他們倒茶。

    “那個官司拖挺長時間了,所里沒人願意管,太麻煩,這陣忙那個我都沒睡過好覺。”

    “你給自己找事兒怨誰?別跟我訴苦。”

    “人家老爺子親自登門拜託好幾次,我又沒諸葛孔明厲害,哪能拒絕啊。”

    路若培一聲輕笑,沒再反駁。路柯桐守在一旁有些出神,他看著和楊越言聊天的路若培,能感受到對方的放鬆和愜意。溫凝來時他們就已經是朋友了,這些年他卻始終和楊越言沒有正式見過面,那兩次撞見也是難得。

    路若培除了身份敏感要小心以外,大概是真的很顧及他。  

    他媽媽說,於千萬人之中找到所愛是很難的,於路若培更難。他呼口氣,輕輕說:“爸,我想好了,決定和我媽出國。”

    路若培看了他很久:“好,哪怕是散散心也行,不想待了就馬上回來。”

    等路柯桐上樓以後,楊越言說:“想起你沒醒的時候,我沒話找話問路路你愛吃什麼,他想都沒想就說魚,我當時就想也沒你說的那麼不靠譜。”

    “我是他爸,知道我愛吃什麼不是應該的麼?”

    “你多特殊啊,不愛吃的能忍著吃了,愛吃的能忍著不多吃,不觀察你三年五載的根本看不出來。”楊越言笑著,然後看看時間準備走了,“行了,就這麼幾天了,趕緊濫用職權打電話吧,把孩子的手續儘快辦了。”

    路柯桐回到房間,點開了和原隰多飛蓬的對話框,他靜默了一會兒,然後編輯了一段留言,反覆刪掉又打,最後按完發送就退出了界面。

    三天後去機場送邱駱岷,邱媽抱著邱駱岷抹眼淚,捨不得兒子,等邱爸拉著她去平復心情後,邱駱岷靠著路柯桐崩潰地說:“我是去死嗎……”  

    路柯桐看了眼時間說:“你們班同學沒來送你啊,人緣兒怎麼那麼差。”

    “什麼啊,我們分別派對都開好幾次了。”邱駱岷擼擼頭髮,“那麼多人來幹嘛,我得笑著走。再說了,八號你走的時候你們班有人送你嗎?到時候給我拍個視頻,我看看你人緣兒。”

    路柯桐低著頭:“我沒告訴他們。”

    他不知道怎麼說,他和每個同學關係都挺好,大家看他年紀小也照顧他。班長、體委、那幫兄弟、還有汪昊延和簡辛,幸虧那時候拍過一張大合照,也算有個念想。

    又等了將近一個鐘頭,邱駱岷走了。

    八號那天早晨,費原早起去打球,太長時間沒摸球都快憋瘋了,在球場和幾個體校學生打了一上午,中午太熱就溜達著回去了。

    進屋脫掉上衣準備洗澡,看見沈多意在他的房間玩電腦,“幹嘛呢?”沈多意解釋道:“下學期助學金的表,老師剛發給我,我下載完去列印。”

    “列印完順道給我帶份兒飯和飲料。”他走進浴室關上門。沈多意在外面喊:“弄完了沒關機,趕時間!”  

    洗完出來,沈多意的飯還沒回來,他坐下對著電腦也沒什麼可做的,好長時間沒用過了。盯著桌面看了會兒,又起身喝了杯水。

    “你的飯!”沈多意拿著幾張表回來了,把一份炒飯放餐桌上就走。費原在裡面喊:“給我拿進來。”

    沈多意又給他提溜進來:“我欠你的?”

    “用完不關機,你可不欠我的麼。”

    “呸,我以為你還玩遊戲呢!”

    這下給提了醒,遊戲好長時間沒上線了,他移動滑鼠登錄了遊戲,然後打開蓋子準備吃飯。再抬眼看見好多消息,一條一條看完,最近的是前幾天路柯桐發的。

    “費原,你那天沒來,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我還是不死心,抱著一點兒幻想。所以我給你發了這條留言。”

    “八號下午我就跟我媽去美國了,可是我最不捨得你,你會有一點點捨不得我嗎?”

    “於千萬人之中找到所愛很難,我找到了,又失去了。未來不好說,但我能肯定的是再也不會有另一個你讓我那麼喜歡。”  

    “但我希望你能找到另一個我,一個善良美好的我。”

    費原看著那幾行字,半晌回不過神來,路柯桐要走了,今天下午就要走,溫凝都不是路柯桐的親媽,那個傻子跟著人家走幹什麼?!

    他嗤笑了一下,他們都分了,想這些又是幹什麼。

    關掉電腦,把飯放進冰箱,他倒在床上準備睡一覺。翻來覆去的,他睜開眼望著天花板,難受又無從發泄。抓起枕頭捂住腦袋,逼自己別再想。

    枕頭下的那張照片露出來,路柯桐在開心地笑。

    “真他媽,”他罵了一半又頓住,想起留言裡說的,“我那天沒來?”

    起身走到書桌旁,他拉開抽屜取出了那封信。抽出信紙,第一行就看見被洇濕變形的字,“老大,你的傷還疼嗎?”

    路柯桐是不是邊寫邊哭。

    費原看完信,胸口像堵了塊兒石頭,路柯桐的親生父母早就去世了,路柯桐他爸出了車禍,路柯桐聽見了費得安打他時說的話。

    怪不得。

    

    還有上個月的最後一天,路柯桐是不是一直在公園等他?

    費原把信紙攥得變形,猛地起身要走,碰掉了桌邊的書,書平攤著掉在腳邊,書頁中間,是路柯桐送他的那朵月季花。

    “予人玫瑰,手有餘香。我掃完地在甬道旁邊摘的,你喜不喜歡?”

    “這是月季。”

    “管他呢,反正收了我的花,忘記那個他。”

    他拿上摩托車鑰匙奔出房間,低聲咒罵著,他要什麼善良美好的路柯桐,他看上的、喜歡的就是這個又美又傻逼的王八蛋。

    候機大廳里,溫凝在聽路若培的囑咐,不耐道:“我比你會照顧,你真囉嗦。”路若培冤枉,說:“我是讓你別總照顧他,他該學會獨立了。”

    路柯桐四處望著,眼神充滿了焦慮,路若培問:“在看什麼呢?馬上要進去了。”

    他聲音有些顫抖:“爸,你要是捨不得我,我就不走了。”

    “唉。”路若培嘆氣,“你又不是一去不回,我沒捨不得。倒是你自己,你有捨不得的嗎?”  

    他不停看向遠處,但是沒有人來。溫凝拉他,說要進去了,他動動嘴唇說了再見,轉身就掉了眼淚。

    邱兒說的對,他最近的眼淚忒多了。

    費原一路加速,摩托車發出巨大的響聲,八號下午的飛機,但是沒說下午幾點,他像不要命一樣,越開越快。

    到了機場,剎車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大步跑進機場大廳,盯著航班信息看。人來人往之間沒有路柯桐的影子,他去諮詢台詢問,飛美國的航班是幾點。

    “今天下午只有一班,已經在二十分鐘前起飛了。”

    他退後一步轉身,念叨著,小樹苗走了。

    摩托車半道上沒了油,停在一家店門口後打車回家,後來又改了主意,“算了,師傅去海邊兒。”

    找了塊兒地方坐下,費原望著起伏的海面,那次他們來露營,路柯桐嫌他不帶著游泳就發脾氣,等下了水又害怕,說親一個就回去。

    他說親什麼親,咸。

    結果路柯桐上岸就去買飲料,喝完說自己不咸了。

    “真有意思。”他感慨一聲,鼻子很酸。海風吹得人很舒服,今天太陽也沒那麼曬,他一直坐著,等到下午才離開。

    離開前他看著即將西沉的斜陽,發覺一個人的黃昏並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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