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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薄薄的信躺在桌面,輕的被風一吹就會落在地上,但是信上的內容卻像巨石一樣把他砸的支離破碎。
信是他媽媽寫給路若培的。
若培,本想到了預產期再寫這封信的,但是最近手腳開始浮腫,我怕到時候字會很醜。你每天都怕我累著,其實我都閒的發慌,在花園散步的時候,午睡醒來的時候,外面起風的時候……我都會想,當初留下這個孩子是不是個錯誤。可是他踢我肚皮的時候我就又會打消這個念頭,覺得我有了世界上最可愛健康的寶寶。
時間過得真快,大學時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無話不談,緋聞在學院裡滿天飛,但我們的友情始終堅如磐石。老有人問我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你不愛我,你也不會愛我。
遺憾之餘我很開心,開心你坦誠地告訴我自己的性向,說明你很信任我。後來我們畢業了,我去了別的城市發展,而你繼續讀碩讀博,你是個非常優秀的男人,冷靜睿智,善於分析。最難得的是,你很善良。
幾年後再見時你成熟了許多,也許是官場讓你不得不快速成長,我開玩笑似的問你有沒有伴侶,你說沒有,還假裝嚴肅地警告我,讓我這個唯一的知情人保守秘密。
那一刻我很難過,因為你活得那麼孤獨。
“若培,我送你個孩子好不好?”我經常想起你聽完這句話時的反應,你微微愣著,我拍拍小腹說:“這裡有個四周的寶寶,就是媽媽被混蛋甩了。”
我沒見你那麼生氣過,當時就要拉著我去找那個混蛋,我哈哈大笑,捧著臉說:“出海救援淹死了,你說多倒霉。以後我的孩子可要離水遠點兒,游泳都不要學,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後來你說,你會照顧我們的,像家人一樣。
我的臉皮真的很厚,像在做買賣似的,“我們結個婚吧,省得別人議論,而且以後你就不是一個人了,老了還有孩子給你養老,這樣我的孩子也有爸爸疼,兩全其美呀。”
你說我腦子壞了,說我還年輕,可以再找一個愛人。
“我找什麼呀,我就想給寶寶找個靠譜的爸。”我還是樂呵呵的,看著你說:“忘了?我心臟不好,生孩子等於有他沒我,你到底要不要孩子呀?不要我就去別處問問。”
我忘不了你的眼神,震驚和憤怒,過後是無奈與心痛。
怎麼囉嗦了這麼多,反正後來我們結婚了,我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你幸福不幸福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你經常偷偷嘆氣,有什麼好嘆氣的,每個人選擇了自己想做的,即使付出代價也沒什麼好後悔。
我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寶寶起什麼名字,我說跟你姓,你說跟我姓,還是聽我的吧,就姓路,因為未來的日子是你們父子倆一起過。
名字還要有木字旁,希望寶寶像樹木一樣生長,堅韌又充滿了生命力。如果是個女孩兒應該會很乖巧,如果是男孩兒就慘了,男孩兒像媽,估計和我一樣不服管又愛折騰。沒事兒,你就使勁揍,別下不去手。
好累啊,就寫這麼多吧,怎麼結個尾呢。
祝你升官發財。玩笑話啦。
若培,我們的婚姻會對你有所保護,希望在這層保護下你可以活得輕鬆一點兒,於千萬人之中找到所愛是非常難的,於你可能會更難,但是我祝福你找到那一個,無論多晚。
始終支持你的柯凡。
照片上的柯凡美麗大方,笑容張揚。路柯桐把信折好放下,一切歸置到原位。他往外走,每一步都有些暈眩。
給你個孩子好不好。
他根本不是路若培的孩子,路若培也沒有對不起他媽媽。
天黑了,路若培醒來沒有?他跌跌撞撞地下樓,從沒有光亮的屋子裡跑出去,一直跑到街口才停。
費原在哪兒,他想讓費原抱抱他。
晚飯時分各家都關著門吃飯,多溫馨。林瑜珠沒有像平常一樣在廚房忙活,她呆坐在客廳沙發上,安靜地聽著臥室里的打罵聲。
費得安被停職了,如果倆孩子的事兒還不解決,下一個就是她。工作什麼的他們真的無所謂,幾十歲的人餓不死。但是費原不一樣,如果對方讓費原沒學上該怎麼辦?
上一次動手時她攔著費得安,這次她沒管。
臥室里,費原跪在地上,壓迫著剛剛見好的膝蓋。肩膀和後背有一大片腳印,腳印上覆蓋的是鮮紅的血痕。
費得安把變形的棒球拍扔到地上,吼道:“你他媽說話!”
“好,我說。”費原搖晃著站起來,說:“爸,牽扯到你和我媽是我的不對,是我太渾。”他說著鼻子一熱,有血流下來。
“我就問你,你跟那個孩子分不分?!”
費原鼻子裡的血越流越凶,他弄了滿手,費得安從後面推他,把他推到院子裡去洗。水池底變成紅色,林瑜珠嚇著了,在旁邊按著費原的耳後。
“你有沒有輕重?!乾脆打死他算了!”
血漸漸止住,費得安重複道:“你跟那個孩子分不分?”
費原抓著林瑜珠的胳膊緩緩跪下,沙啞地說:“爸,媽,我特喜歡他,怎麼辦啊。”
“你喜歡他,要喜歡到我跟你媽都沒了工作?!好,我們豁出去了陪著你,你他媽要是連學都沒得上了然後怎麼辦?!”
費得安大怒,他們失業事小,他混不吝了大半輩子受這種窩囊氣是為什麼,就是怕毀了費原的前途,年少看重情愛他明白,他也曾犯過渾,但是這次不一樣,執著了有什麼用,兩個男孩兒能有什麼未來。
大門外一旁的陰影里,路柯桐抱著膝蓋瑟瑟發抖,他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貼在身上,可是他覺得冷。聽著院子裡的動靜,每一聲都像一盆冷水把他從頭潑到腳。
大概是一直以來費原都太讓他依賴了,此時波及費原他才明白,他早就應該服軟的,怎麼能把費原當作武器去惹怒路若培呢?從一開始他就錯了,費原明明是他的弱點和軟肋。
扶著門慢慢起身,他向胡同口走去,腳步沉重卻又如同踩著刀尖兒,路若培威脅了費原爸媽?還是授意了下屬做的?他已經無法思考。
他只想保護費原,也再顧及不了其他。
僅僅幾個小時,卻仿佛死了兩回。路柯桐又回到病房,把溫凝嚇了一跳。“路路,怎麼又過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他搖搖頭,在路若培床邊趴下,整夜未動,也一言未發。
院子裡動靜不小,沈多意從屋裡跑出來就看到費原跪在地上,他怕費得安再動手,急忙去扶沈老爺子出來。
費原傷得厲害,走路都成問題。“阿姨,咱們去醫院行嗎?”沈多意扶費原回了屋,林瑜珠跟在後面。費原後背都是傷口,只能側著身子躺,他說:“我沒事兒。”
林瑜珠已經哭了:“疼不疼?你當你爸不疼嗎?他那次打了你一宿難受的沒睡。”
“我知道。”費原慢慢笑了一下,“都怪我。”
第二天一早,沈多意陪費原去醫院,費原穿著長褲和外套,表面看不出什麼。醫院到處都排著隊,人很多。
溫凝在病房待一夜有些悶,在樓下長椅上坐著透透氣,她往回走為了近些就從門診樓里穿過去,大廳人多,經過繳費處的時候聽見有人問:“費原,你家醫保卡密碼多少啊?”
費原渾身是傷,站在隊伍外面,剛要上前時被攔住,對方問:“請問你是費原嗎?我是路路的媽媽。”
“阿姨好。”費原第一次見溫凝,覺得有些狼狽。
溫凝對沈多意招招手,說:“這兒人太多了,是要做檢查還是什麼?我帶你們去吧。”
路柯桐一夜沒合眼,他想了很多很多,想的頭都疼,路若培不是他親爸,但是對他那麼好,還被他誤會。還有費原,費原的傷不知道怎麼樣了,叔叔是不是還生氣,阿姨的工作有沒有受影響。
他輕輕抓住路若培的手指,抬頭看向路若培的臉,恍惚間看見路若培的睫毛動了動。“爸?”他站起身,嘴裡不停叫著路若培,突然手中的指尖也動了一下。
路柯桐奔到門口大喊:“醫生!醫生!我爸醒了!”
溫凝帶著費原到樓上,正與一位護士交代,準備讓她領著走個方便。正說著,費原說:“我好像聽見路路的聲音了。”
溫凝一愣,沒有明說什麼,只說:“我沒聽到。”話音剛落,執勤的武警和護士長跑過來,說:“路太太,病人醒了!”
醫生檢查完已經出去,路柯桐攥著被子邊兒,鼻子一酸就開始掉眼淚。“你怎麼才醒啊。”他忽然不想問信的事兒了,路若培寧願被誤會都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是孤兒,那他就裝不知道。
況且他不算,沒有他這麼幸福的孤兒。他有爸爸,路若培就是,永遠永遠都是。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他看見路若培眨了眨眼,“爸……對不起。”
“我以前那麼討厭你怎麼不揍我,現在你想揍也不能動。我找事兒的時候,誤會你的時候,你怎麼沒把我扔了啊……”
他哽咽著說了好多話,顛三倒四的,一會兒承認錯誤一會兒作保證。後來他低下頭,想起了費原那一身的傷。他想為費得安工作的事兒跟路若培求情,可是他明白,條件就是他要服從。
而且他不敢再逆著路若培了,他不能讓路若培受任何的刺激。
“爸……”路柯桐嘴唇顫抖著,好像冷得發抖,他低聲說:“爸,我當初和費原在一起,就是為了氣你。”
“我看見了你和楊叔叔,於是就想找個男朋友氣你,之所以選他,是因為他打了邱兒。全是我的壞心眼兒,他什麼都不知道。”
“後來你和我媽離婚,我難過讓他來接我,看見了你的車以後故意親他讓你看見,也是利用他氣你。”
可我是真的喜歡他。
他在我心裡最厲害,受一點兒傷我都會心碎。
路柯桐低下頭,後面的話斷在哭聲里說不出來。“路路——”溫凝在門口叫了他一聲,卻又被打斷。
身後的費原面無表情地問:“路柯桐,你認真的麼?”
他瞬間僵住,轉過身看到費原冷冷地望著他,他沒回答,目光從上到下把費原看了好幾遍,他很想問:“你的傷還疼嗎?”
費原又一次開口:“路柯桐,說話。”
他眨眨眼,眼淚順著下巴砸在地上,“我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