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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誰你告訴我,我明兒就換。”費原拿涼涼的車鑰匙戳路柯桐的腰側,“知道我著急還不會說好聽話,你是不是沒治了?親我一下我趕緊走了,晚上咱們還得出去,快點兒。”
路柯桐仰頭親在費原唇上,手中的衣襟也越攥越緊。
下午費得安和林瑜珠準備回去,叮囑有什麼消息一定得馬上通知,他們也找找關係,看有什麼同學朋友夠得著。林瑜珠尤其不放心,說:“要不我留下吧,好歹給你們做個飯收拾屋子,現在你們什麼也顧不上,臉兒都小一圈了。”
費得安擺擺手:“你別添亂了,他們四處找人活動都夠忙了,還得招呼你。”
“對了,等我一下。”路柯桐去廚房了,再出來的時候抱著一個小箱子,“這是店裡的大師傅自己泡的補酒,有秘方的,我找他求了好幾回總算要了兩瓶,聽說老人每天早上喝一小盅對身體好,所以想給姥爺喝。這陣出事兒給忘了,而且我去也不方便,麻煩爸媽給姥爺帶過去吧。”
費得安接過,嘆了口氣。林瑜珠也難受,說:“什麼事兒啊這是,想著法兒地折磨孩子。放心,有事兒咱們一家人一塊兒擔著,該求人就求人,該拿錢就拿錢,都跟我們說,知道了嗎?”
路柯桐點點頭,露出了笑臉,看著又甜又苦。
晚上約了人吃飯,他們提前在包間裡等,等對方到了,路柯桐起身打招呼,拿著求人辦事兒的姿態。等一落座,他把兩大盒茶葉輕輕推過去,說:“聽說您喜歡喝紅茶,我就準備了兩盒正山小種,我也愛喝,這個牌子還不錯,您嘗嘗。”
盒裡都是成卷的現金,碼得整整齊齊。對方道了謝收下,然後隨意聊天,等菜上齊後,才算進入正題。對方說:“這事兒挺突然,院裡好多同僚也在納悶兒,不過沒人研究,畢竟上面交代什麼就辦什麼都習慣了。還有,這兩天調查問話都是按程序走的,據說路市長不是很配合,但那個案子太久了,我們道聽途說也不了解,所以具體的情況也難說,總之,不太明朗就是了。”
路柯桐抿著嘴唇擠出一個笑,謙卑地問:“不太配合?那領導目前有什麼看法或準備嗎?”
“這個啊。”對方稍許停頓,然後帶著點兒氣音回答,“陳年舊案,知道的人升走的升走,退休的退休,突然被挖出來,你說會有什麼準備?”
路柯桐臉上發白,再也擠不出一丁點兒的笑來。沒錯,有個詞叫風平浪靜,可浪cháo深處的東西被突然挖出來,那風浪四起,就沒有太平了,無論路若培配合與否,都已經處在漩渦之中。
而真正讓路柯桐害怕的是,路若培的消極,是不是說明這件事兒其實無望,或者說,路若培其實早就想過這一天的到來。
而他也從沒打算過反抗。
一頓飯結束,對方帶上茶葉盒離開。路柯桐還坐在包間裡,他把乾乾淨淨的餐碟推開,然後疲憊地趴在了桌上。沒一會兒,費原推門進來,他一直在外面散座上坐著,等人走後便過來了。
“我聯繫楊叔叔了,他還有十分鐘就到。”
路柯桐還趴著,臉朝下聲音很悶:“我爸到底做什麼了,他現在都不配合調查,他是不是放棄了,可我不信他是知法犯法的人。”
十分鐘後楊越言到了,他與平時上班下班的樣子無異,西裝平整皮鞋乾淨,人也很精神。在對面坐下時他摸了一下路柯桐的腦袋,問:“困了?還是在哭?”
路柯桐抬頭,把今晚的事兒講了一遍,問:“叔叔,到底怎麼回事兒?”
“我從哪兒說好呢,感覺都是上個世紀的事兒了。”楊越言看著桌面中央被吊燈投she的光暈,感覺很放鬆,“溫老很器重你爸爸,也很提攜他。出事兒的時候你還太小,你爸爸也還沒當市長,和這回不同的是,溫老被拉下台是對方經過嚴密計劃的,少說也準備了三五年。受賄、涉黑,還有幾條輕的我不記得了,當時溫老的律師是我的老師,現在他們二位都已經不在了。”
“可能因為死刑會鬧很大動靜,當時溫老被判了死緩,相當於無期,而上面的人也不允許他有任何減刑的可能。罪名羅列,似乎無懈可擊。後來溫小姐去求若培,他們簽訂了協議,那份協議是我寫的,我還記得很清楚。一旦有機會,你爸爸會用一切方法和手段為溫老減刑,溫小姐像抓住了救命稻糙,能救最好,不能也沒辦法,畢竟沒人知道機會要等多久。而你爸爸之所以答應,除了想為你找個媽媽外,他跟我的老師一樣,始終相信溫老的清白。”
“後來你爸爸勢頭漸顯,越走越高,但是那件事兒太難辦,為了求穩,他做了一把手好幾年才有所動作。那是多少年前來著,只記得是個特別冷的冬天,有個癌症末期的犯人死了,而從保外就醫到死亡證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所有記錄在案的名字都是——溫鶴來。”
溫鶴來在檔案里早就死了,溫老變成了另一個人,而溫凝到現在也不知道這番工夫下路若培做了什麼,又觸犯了什麼。
楊越言說了很多,他端起茶喝下,看向路柯桐:“溫老是得肝癌死的,到底沒捱到重見光明那天,他走之前只說了兩個字,報應。”
路柯桐久久無法回神,目光一寸寸黯淡下去。費原把茶添滿,說:“知道前因後果的只有你們,但是辦這事兒的絕不止一兩個,要麼收了好處,要麼站在一條線發展,現在被挖出來,不排除有人反口。”
楊越言說:“反不反口也無所謂了,雖然一人犯罪家屬無關,可是溫鶴來女婿這個身份,就足夠使他有犯罪動機了。”
路柯桐眨眨眼,很輕地說:“好像的確沒什麼法子了。”
“有啊,找人壓下去。對方權勢大,就找更大的,只是我們找不到。”楊越言笑了一下,眼中有著昔日的神采,“市裡的幾座政府大樓里,我敢說路若培最乾淨、最敬業,如果溫老真的有罪,他不會去救,而從他救了的那一刻開始,他也想好了承受這一天的到來。”
莫須有的罪可以坦然應對,但是真正做過的,只會靜靜等待宣判。
“解約合同一天沒簽,我就還是他的律師,檢察院的人我也打過很多次交道,明天我會去見他一面。”楊越言說著起身,再次摸了一下路柯桐的腦袋,“我回家休息了,你們也早點兒回去睡覺吧。”
路柯桐看著楊越言往外走,等楊越言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喊了一聲,問:“叔叔,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楊越言沒回頭:“第二個溫鶴來。”
開門出去,像路若培那天一樣乾脆,楊越言穿過大堂,腦中霎那空白,路若培也許會成為第二個溫鶴來,但是再不會有第二個路若培了。
第55章
早晨出門才發覺夜裡下了雪,算了算上一場雪還是在除夕那天。楊越言驅車到了檢察院,他今天要見路若培,再算算卻記不清他們幾天沒見了。
費原和路柯桐已經到了,就在街對面的路邊站著。路柯桐一冬天沒離過羽絨服,尤其是兜上帽子的時候,好像格外有安全感。他等楊越言停了車便立刻跑過去,沒開口就吸了一通鼻子,估計凍得鼻炎又犯了。
“叔叔,我們心裡著急,所以就過來了。”
“我知道,咱們一塊兒進去。”楊越言回頭望了一眼檢察院的大樓,然後笑著說:“年也過完了,都二十六了吧,開心難過都不能再這樣掛在臉上了。”
路柯桐一聽更急,心裡也更加沒譜,張張嘴卻不知道問點兒什麼。楊越言轉身往前走了,他只好跟上,扭頭看向費原,眉眼間全是失落和不安。
“別愁了,好好想想見了爸說點兒什麼。”費原拍拍他的後背,壓著嗓子說道。
到了見面的地方,楊越言先和一個認識的領導寒暄了幾句,等人走後,他們三個就坐在桌邊等著。大約過了七八分鐘,門再次被打開,路若培被帶到了。
路柯桐立即起身,急切地問道:“爸,你身體還好嗎?覺得怎麼樣?他們除了調查問話沒做別的為難你吧?”
“你一下子問那麼多,我哪兒記得住。”路若培在對面坐下,脊背挺直很精神,只是神情有些疲憊,“我很好,沒騙你,就是枕頭不太舒服,睡得一般。”
楊越言上下掃視著路若培,然後又注視著路若培的眼睛,開玩笑似的說:“要是沒辦法的話,以後見你是不是得再隔塊兒玻璃,加個電話?”
路若培帶著笑,沉默片刻後對上的楊越言的眼睛,回答:“應該是。”
“什麼意思?”路柯桐手腳冰涼,擤鼻涕的紙巾也攥得死緊,楊越言的玩笑並不好笑,路若培沒有否認的回答更讓他實在害怕。
費原在桌下握住路柯桐的手,說:“溫老的事兒我們都已經知道了,如果對方掌握了證據,那確實很難辦,但是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儘快上位,所以能不能達成一個協議?”
路若培點了點頭:“市里鬧出市長因舊案下台的新聞,也會勢必牽扯出那件大案,然後很可能引起上頭的注意,這是他們最不願意發生的。明年要辦峰會,這種令人側目的事兒一旦曝光,對誰都不利。”
楊越言問:“已經提條件了?”
“嗯,如果我妥協,這件事兒就這樣過去。”路若培好像怕路柯桐會再崩潰似的,他乾脆看著路柯桐,“不過我拒絕了,所以接下來也不用再做什麼,也不用再想什麼,等法院判了以後執行就可以了。”
路柯桐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好像下一秒就要歇斯底里,費原側身箍住他,小聲又快速地說:“路路,剛才的話聽起來只有三言兩語,但是妥協的條件絕不簡單,更有可能變成永遠的威脅,這件事兒還沒到頭,誰也不能確定已經無法可解了。”
“沒錯,這事兒還沒到頭。”楊越言大概料到了路若培的決定,所以面上沒什麼變化,他盯著桌面嘆口氣,說:“不過不能就這樣等著法院判,否則那和案板上的魚肉有什麼區別?我要求出庭辯護。”
路若培看著楊越言沒答話,但意思已經很明顯。楊越言目光堅定,聲音也大了點兒,“法院講法理,但法官是人,只要是人就會講情理,這些年你的業績和口碑不能一句不提,有犯罪動機又怎麼樣,鐵證如山又怎麼樣,無論如何都要辯上幾句,就算判刑也要爭取個最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