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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放下筆,然後坐到床邊,蔫蔫地說:“聊什麼?”路若培看他這副樣子很揪心,說:“聊聊你最近都想了些什麼。”
他低下頭:“我那天趴在這兒睡覺的時候做了個夢,先是夢見小時候和邱兒在一起。那兩年在邱兒家,我陪他去上什麼兒童成長班,其實就是一個脾氣特好的老師和我們聊天,有一回老師說講講自己的媽媽,邱兒講完該我了,我就講邱媽,但是怕老師知道就非說是我媽。邱兒跟我生氣好幾天,說我愛騙人。”
“我後來又夢見了費原,他騎摩托帶著我,後來他突然生氣了,知道了我騙他,然後把從車上推下去走了。我站在街上找他,怎麼都找不到。”
路柯桐快速擦了一下眼睛,輕聲說:“我真的很愛騙人,我遭報應了。”
“胡說什麼,哪有什麼報應。”路若培抬手擦去他的眼淚,說:“你還小,在我眼裡只是個小孩兒,我也希望你一直像個小孩兒一樣無憂無慮的,所以總是慣著你。這也就使你對待問題和處理問題有些幼稚,因此也可能會傷害到別人和自己,但你的心是好的,我的孩子我最清楚。”
路柯桐再也忍不住,撲到路若培身上大哭起來,他斷斷續續地說:“我真的喜歡他……難過開心都想先告訴他,他受傷的時候我覺得我也要死了……開始是為了氣你,但是後來我真的喜歡他,在他確定和我在一起之前就真的喜歡他了……”
路若培拍他後背,安慰道:“沒關係,哭出來就好了,哭吧。”
溫凝進來看到這場景嚇了一跳,趕緊去哄他,知道原委後不住嘆氣,擔心地說:“再開學見了面該怎麼辦啊。”
路柯桐抬起頭,對路若培害怕地說:“我轉班或者轉學都可以,留級也可以,別妨礙他,爸,能不能答應我?”
路若培說:“我是惡魔嗎?暑假還有一個多月,我們想個兩全的法子。”
“要不……”溫凝其實憋了好幾天了,終於說出口:“若培,要不讓路路和我一起出國?到時候他和邱兒一起,平時我也能照顧他,怎麼樣?”
路柯桐一怔:“……不行,那我就看不到他了,我偷偷看看他也好。”他說完看向路若培,“而且我要和你相依為命,不能留你一個人。”
路若培到底還是不忍心,說:“不急著做決定,這樣,我不管你們了,也不插手,你自己去解決、去討對方的原諒,但是如果他真的不再給你機會,你也不許再成天這麼傷心,要好好振作開始新的生活。”
“能做到嗎?”
路柯桐呆愣愣的:“我可以麼……”
他像有了一個機會,雖然不知道結果但已經足夠感激,黃昏時分從醫院離開,他沒回家,又悄悄去了秋葉胡同。
費得安和林瑜珠應該都下班在家,他不能去,等夜幕降臨,他像個小偷一樣躲在院門旁邊的角落裡,想聽聽費原的聲音。
費原坐在躺椅上休息,院兒里只能聽見沈老爺子的收音機里傳出的京戲。沈多意拿著濕毛巾出來,說:“我爺爺讓擦擦椅子,你先起來。”
路柯桐扒著門邊悄悄偷看,想知道費原起身走路利索了沒有,但好像還是很困難。這時沈多意說:“都沾上你的血了,怎麼還沒結痂啊?”
他心臟跟著一抽,差點兒衝進去,費原走到樹旁蹲下,擺弄那盆紫珍珠,說:“這盆長得最好,就是得見太陽,屋裡那幾盆就差點兒。”
沈多意說:“那就拿出來都放樹底下唄。”
費原沒說話,半晌回答:“再說吧。”路柯桐當時說放樹底下的在院兒里看見就想起他,放窗台上的進進出出看見就想起他,客廳的也是一樣,他房間的更是如此。
恨不得走哪都讓他想著。
路柯桐躲在門外,一直到費原回屋睡覺才走。
他被拉黑了,又不知道費原願不願意見他,那麼多那麼多的話想說,他想起柯凡的那封信,於是想給費原也寫一封。
提筆卻不知從哪開口。
第37章
老大,你的傷還疼嗎?
其實你被叔叔打的那天我就在大門外,可是我不敢進去。我聽到你們說叔叔的工作受影響,你也可能會受牽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只能想到我該對我爸爸妥協了,於是我對他說了那番話,但我沒想到你會出現。本來想把這個秘密永遠藏在心裡,因為我怕你知道了就不會再信我是真的喜歡你。可是當你在病房問我的時候,我卻沒回答,對不起。
一開始我對你示好就是有目的的,我想找個男朋友氣我爸,當時知道你打了邱兒,而且你亂畫我的卷子,擅自用我的傘,還在球場挑釁我,所以我就選了你。可是你幫我做值日的時候我就動搖了,我覺得你不壞。
後來我們去游泳,我仍然記得在水裡你拽著我游的感覺,水光那麼亮,你離我很近,我那時候就喜歡你了吧。
我有很多毛病,你也幫我改掉了很多毛病。我和別人鬧你會幫我,我一聽話你就會心軟,喜歡你的人那麼多,可你只喜歡我一個。
是我糟蹋了自己的幸運。
老大,我真的很依賴你,知道我爸媽離婚後我把你當作依靠,告訴你我的秘密,那天來找你也是因為我看見了一封信,那封信是我親媽寫給我爸的。我媽心臟不好,是用命生下我的,除了這個,她還在信里說,我親生爸爸出海救援死了。
這麼多年我對我爸始終有些怨恨,我以為他騙了我媽,那一刻我知道了真相,可他已經出了車禍躺在病床上,我真的很怕,怕到不敢再讓他傷一點兒心。
我去找你,想讓你抱抱我,可是我聽到了你們說的話,才知道叔叔阿姨受了影響,你還被打了一身的傷。我太過依賴你,那時候我才意識到,情感中的保護應該是雙向的。
感覺為自己辯解了很多,我心裡很亂,所以寫的也沒有條理。有的話我想親口對你說,看著你說。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訓我打我都可以,什麼都可以。
老大,理我好不好。
老大,該修枝剪葉了。
老大,真的要把我連根扔了嗎?我不會再把自己嫁接給別人的,我就等著你。
老大……
路柯桐停下,用筆使勁兒戳了一下腦門兒,他還有什麼資格跟費原撒嬌?最後隔了兩行,他寫道:老大,這個月的最後一天,我在秋葉公園等你,你一定要來好不好?
落款:該死的路柯桐。
他大概算了一下,費原的傷還要再養養,現在還不能多走路。他把信放進信封折好,第二天守在國賓一樓大廳等沈多意。
沈多意打完工出來就看見了他,上前問:“你怎麼來了?對了,你爸怎麼了?”
“我爸出車禍了,那天是他剛醒。”路柯桐可憐巴巴的,從書包里拿出那封信,說:“能不能拜託你把這封信交給費原,他不讓我聯繫他,我也不敢突然出現。”
沈多意說:“我不幫呢?”
路柯桐當了真,收回手說:“那我再想別的辦法,還有謝謝你陪他看病。”
“逗你呢。”沈多意把信接過裝好,說:“你跟換了個人似的,之前還神采奕奕地蹦出來喊我好朋友呢,現在感覺霧都孤兒都沒你可憐。”
路柯桐有些敏感:“我不是孤兒。”
沈多意走後,他直接回了醫院,路若培也不問他去做什麼了,只專心處理工作。他在旁邊端茶倒水,輕輕的也不鬧動靜。
後來路若培說:“溫凝走的時間定了,下個月八號,聽說邱兒是五號?”
“嗯。”他剝一個青橘,聞著很酸,心頭也酸,說:“爸,你們離婚還有當初結婚的原因我都知道了,你為什麼不早點兒告訴我,受nüè狂嗎?”
路若培拿文件打他:“沒大沒小,溫凝告訴你的?她的秘密只能她來說,而且他爸爸的事兒很複雜,一句半句說不清楚,你那麼事兒,總問我怎麼辦,多煩。”
“嘁。”他把剝好的橘子給路若培,然後拿出了一直隨身帶著的項鍊,“爸,你還戴上吧。”
路若培有一瞬的僵硬,他瞧著路柯桐的神情。路柯桐故意說道:“戒指就別戴了,手錶上的血跡我擦不乾淨,送店裡清洗完再戴。”
“好。”路若培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然後重新戴上了項鍊。
遭了這麼多事兒,作業還沒寫多少,費原養傷哪兒也去不了,就在屋裡安生做題。沈多意進來,把一封信放他桌上,說:“路柯桐拜託我交給你。”
“他找你了?”
“嗯,慘兮兮的。”
沈多意說完就要回去,走到臥室門口了被叫住。費原捏著那封信沒拆開,像是憋了很久,問:“他怎麼樣?”
“說了呀,慘兮兮的,跟小流浪狗似的。”
想起那次在公園裡,路柯桐蹲在他身前親他的膝蓋,眼睛眨巴著溢滿了心疼,確實像個委屈的小狗狗。折騰的時候就更像了,恨不得把家都拆了。
費原回了神,嫌自己又想這些,然後把信扔進了抽屜。
路柯桐開始數著過日子,每天從醫院離開都去秋葉街上轉悠,社區門診的大夫都認識他了,因為他幾乎每天都去問費原的傷好些沒有。
問完還要囑咐好幾遍,千萬別告訴費原。
終於到了這個月最後一天,費原也一個多禮拜沒去換過藥了,大夫說已經差不多好利索了。他五點鐘睡醒,換好衣服就出了門。
時間太早,公園裡都是老頭老太太在晨練,他在門口攤了倆煎餅,一個放辣椒一個不放,想等費原來了把辣的給費原吃。
還是假山處那個亭子裡,他端坐在柱子旁吃煎餅,吃完了擦乾淨嘴巴,繼續端坐好等著。到了八點多,很多票友來唱戲,鼓點兒脆生弄得他心臟也跟著砰砰直跳。
費原剛剛起床,洗漱完活動了一下筋骨,太久沒碰摩托車,他接了盆水準備在院兒里洗車。路柯桐一直等到中午,日頭越來越毒,他很渴,但是不敢走開去買水。
公園沒人了,都各回各家吃午飯睡午覺了,他起身望著遠處,依然沒有費原的身影。“是不是吃完中午飯才來呀。”他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拿起另一個煎餅準備吃掉。
脆片兒已經悶軟了,他機械地嚼著,目光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