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這件事兒到底還是被知道了,路柯桐以為費原永遠都不會知道,他願意承受心虛和恐慌,但是不願意讓費原鄙夷他的感情。費原還會相信他的喜歡嗎?他沒信心。他甚至想過,就算哪天和費原分開了,這些秘密也要永遠爛在肚子裡,那樣當費原想起他時,只會懷念他們最美好的時光。
“路路,你喜歡我麼?”
你開始的時候目的不純,那你後來喜歡我麼?你利用我的時候,你喜歡我麼?
費原盯著路柯桐,忽然覺得那些傷沒了感覺,旁人生拉硬拽的拆散阻止,再疼也只是皮外傷,而這些話從路柯桐嘴裡說出來,會變成利劍和劇毒,讓他的心跟著死一場。
可他想再給路柯桐一次機會,為什麼?因為他被打得渾身是傷的時候選擇跪下說,我特喜歡他,怎麼辦啊。
費原輕聲問:“我們要分手麼?”
路柯桐怔忪著抽了一口氣,雙腿打軟困難地立著,他重複:“我們要分手麼……”
路若培就躺在病床上,費原就站在那兒,這無異於讓他二者選一。路若培剛醒來,受不得任何刺激,何況費得安的話他還記著。
片刻的沉默里,費原輕輕笑了。
“我幫你選吧。”費原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路柯桐的目光凝滯著,看著門口出神。他試著走過去但腳步踉蹌跌在地上,蒼白的臉上淚痕斑駁,動動嘴唇發不出聲音。
“我犯什麼錯,你都能原諒我嗎?”
“看你造化,給你弄個積分制,平時表現好積五分,耍脾氣扣五分,犯大錯扣二百分,積分只要不是負的就安全。”
“要是你發現我說瞎話,會跟我分手嗎?”
“美得你,臭德行分手第二天就能滿世界浪去,給我安生挨揍。”
路柯桐噙著淚,兩眼只望著門口,囁嚅著費原的名字。一切都歸了零,費原也再不會理他的臭德行。
他捂住臉發出一聲低鳴,像瀕死的小動物一樣。
第35章
楊越言快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與兩個孩子擦肩而過,他還納悶兒對方怎麼像是從路若培的病房出來的。進門後客廳沒人,裡間的門大開著,他走近便聽見哭聲,心也跟著一沉,怕是路若培情況不好。
路柯桐還跪在地上,溫凝彎腰拉他胳膊,說:“路路,先起來好嗎?不要跪著了。”她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更沒有想到路柯桐會傷心成這樣。
“這是怎麼了?”楊越言見到眼前這場景,立刻看向路若培,發現路若培已經甦醒後走到床邊,驚喜道:“剛醒嗎?感覺怎麼樣?”
路若培還無法回答,楊越言又看向路柯桐和溫凝,雖然不好問什麼,但是也猜到了大概,說:“我來守一會兒,讓孩子去客廳休息休息,這小身板兒哪受得了。”
路柯桐被扶起身,他轉頭看路若培:“爸……”楊越言輕輕嘆口氣,說道:“別惦記了,休息會兒再來陪著你爸,他又跑不了。”
路若培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從裡間出來,溫凝去擰熱毛巾給路柯桐擦臉,他靠著牆發怔,怔著怔著又掉下兩行眼淚。他沒選費原,費原走了。
你喜歡我麼?
我們要分手麼?
他心中一窒,胡亂地擦掉眼淚然後奔出了病房,空蕩蕩的走廊沒有其他病人和家屬,他跑到拐角處一下子就看到了沈多意扶著費原正要進電梯。
“是路柯桐。”沈多意按完樓層抬眼先看見了他。
電梯門緩緩閉合,沈多意去按開門按鈕,卻又被費原拍掉了手。路柯桐終於跑到門口,然後在越來越窄的視線里喊了一聲“老大”。
他們沒再停留,走出醫院就打車回家。費原看著車窗外面一言不發,沈多意也只好跟著沉默。到了秋葉街上下車,他們又去了那個社區門診。
費原脫掉外套和體恤,露出了一後背的傷,大夫一邊處理一邊驚呼,估計給嚇著了。沈多意把他的褲腿捲起來,膝蓋上加重的傷口都沒法看了。
“他以後還會來麼?”
費原看沈多意一眼,說:“你操心的真多。還來幹什麼?”
處理完拿了些藥,倆人慢慢往回走,沈多意想起那次在國賓的事兒,猶豫了幾次開口說:“他那麼八卦又憋不住屁,但是我的事兒他能不說,有什麼道理說了自己心裡的秘密?”
“你想說什麼?”
“他是不是有苦衷啊,就是不得不說了。”
費原腿太疼,扶著胡同的牆停下,“有沒有都無所謂了。”前行兩步後垂下目光,“何況我給他機會了,他沒選我。”
遠遠地望去,費得安立在院兒門口,看樣子是不放心所以在等著。他忍著疼沒停頓地走過去,然後在三階台階下站定,說:“分了。”
紫珍珠還在樹底下,冬美人還在窗台上,黑法師仍待在落地燈下面,愛之蔓也還靜靜的放在桌上。倒是都沒變。
就是他們分了。
全市三甲醫院的專家這幾天沒幹別的,光會診研究了,現在路若培一醒,又開始新一階段的討論。路柯桐守在床邊,眼睛又紅又腫,他鼻炎也犯了,吭哧吭哧不透氣。
路若培醒了那麼一會兒又睡去,他嚇得再也不敢離開半步。楊越言工作很忙,每次都無法待太久,說:“你爸身體還需要多休息,所以又睡了,不用擔心。”
他點點頭,說:“謝謝。”
“不用,”楊越言指指窗邊的沙發床,說:“累了就睡一會兒,你媽媽說你兩天沒睡覺了。”說完看路柯桐沒動,又問:“不困的話就算了,那能說說你為什麼哭嗎?”
路柯桐坐直身體,然後又重新趴在床邊,像被抽了魂魄和筋骨。他喃喃地說著原因,最後又忍不住哭起來。
楊越言聽完:“你說害怕那個孩子上學受影響,還有他父母的工作再受牽連,但是我覺得你爸爸不是會那麼做的人。”
路柯桐哽咽著說:“可是他爸爸已經被停職了,而且他被打了一身傷,我不知道怎麼辦了……我也不能再讓我爸難過了。”
“沒事兒,別哭。”楊越言安慰道,“等你爸好些了再說,都會解決的。”
會嗎?費得安的工作也許會解決,路若培也會慢慢恢復健康,但是費原不會再要他了。電梯門關上的一剎那,是再見都不必說的再見。
等楊越言走了他獨自守著路若培,雙目通紅睫毛都是濕的,手伸進口袋拿出那條項鍊,他閉上眼睛想起那封信,柯凡說他是世界上是最健康可愛的寶寶,他的存在是柯凡用命換來的。
項鍊攥緊在手心,媽媽,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晚飯時分路若培再次醒來,感覺到手邊有毛茸茸的頭髮蹭著他,路柯桐趴在床邊睡著,眼尾處還有乾涸的淚漬。
後來幾位醫生來看,路若培用氣音虛弱地說:“別吵醒他。”
等醫生們走後,溫凝擺碗筷吃飯,笑著說:“他本來睡覺就死,這回兩天一夜沒合眼,估計叫都叫不醒。”結果話音落下沒多久,路柯桐動了動。
“老大……”他含混不清地說夢話,半晌沒醒來,眼角卻流出一滴淚。溫凝拿紙巾給他擦乾淨,搖他肩膀:“路路,去床上睡,醒醒。”
他睜開眼還癔症:“費原呢……”
溫凝不知說什麼好,安撫般的摸他腦袋。他反應過來是在病房,急忙看向路若培,“爸,你醒了,你覺得怎麼樣?”
路若培鼻間還插著吸氧的導管兒,說:“沒事兒了,吃飯。”
夏天裡快八點了天才黑,林瑜珠下班後在廚房忙活,做的全是費原愛吃的菜。費得安本來在沙發上坐著看電視,但是隔一兩分鐘就要起來在屋裡轉悠,電視演什麼也沒有關注。
林瑜珠端菜上桌,說:“煩不煩?你想看就去看,想哄就去哄,不是你親生的?不是跟你姓的?”
“你別管我。”費得安粗聲說了句,然後終於忍不住進了費原的房間。費原臉朝里側躺在床上,床頭放著杯水。
費得安在床邊坐下,靜了片刻開口問:“好點兒沒有?”
費原回答:“好點兒了。”
林瑜珠從門外進來,訓道:“好什麼好?打成這樣能好嗎?我也想明白了,憑什麼光我們孩子受罪,以後真要是再折騰我們,我就去市政府找他,不信還不能說理了。”
費原動動,面朝上平躺著,後背一陣劇痛,說:“他爸住院了,看著挺嚴重,估計暫時沒空折騰人。”他略微停頓,有些艱難的繼續道:“我倆也沒以後了。”
林瑜珠和費得安對視一眼,一時也沒了話。晚上睡覺前林瑜珠來給他擦身,心疼地說:“你才十七,才見過多少人,以後的日子長了去了,總會有更適合的。”
“嗯,我沒事兒。”
費原靠在床頭,眼睛看著愛之蔓垂下的枝條,以後那麼長的日子,也許會有更適合他的人出現,但是他還會那麼喜歡麼?
誰會像路柯桐那麼欠揍,理虧還要突突個沒完,找完事兒又慫呼呼地撒嬌。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終是沒抑制住,微微紅了眼眶。
吃完飯又待了會兒,路若培醒來不久還要多休息,溫凝和路柯桐就回了家。家裡的禮品快擺不下了,都是這些天送來的藥材和補品。溫凝頭大,也記不全是誰送的,路柯桐一趟一趟往儲物室和廚房搬,問:“要給我爸用嗎?”
“我挑一挑,哪用得了這麼多。”溫凝上樓去,邊走邊說:“都是好東西,先收好,吃不完的可以等你高三了補身體用。”
路柯桐想溫凝大概忘了,等到高三就沒人這麼細心地給他煮東西吃了。
溫凝很累,洗完澡就睡了。他把所有的都歸置好,有的拆開包裝放進柜子里,注意到有一提藥酒,共三瓶。
找了個袋子裝起來,他輕手輕腳出了門。街上車不多,他等了一會兒才打到車,“師傅,去秋葉胡同。”他再一次說出這個地方,心酸的差點兒變了聲音。
整條胡同都很黑,只有院子裡透出的一點兒光。他抱著那三瓶藥酒往裡走,每一步都讓他喘不過氣。最裡面了,上了台階就是費原家院子的大門。
他把藥酒放在大門外的牆角處,然後靠著門蹲下。頭頂上方的天空有幾顆星星,他蹲在那兒仿佛沒那麼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