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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語潭聳聳肩,不置可否。她倒了杯水給爸爸,孫平接過,看清是她,高興得差點把水灑了。
蘇南穩住他,“小心一點,慢點喝。”
孫平喝完水,開始在口袋裡掏啊掏,掏完一個掏另一個,母女倆看著她的動作,孫語潭問:“爸,你找什麼?”
話音剛落,孫平從內襯口袋裡摸出一串珠子,是小孩子玩的那種,一眼看上去就特別劣質的塑料珠子。他寶貝一樣捧到蘇南面前來,神秘地說“我在路上撿的,珍珠項鍊,沒有人看見。就我看見了。”
孫語潭噗嗤笑了,她跟媽媽對視一眼,蘇南說:“是是是,你發財了。”
“是真的。”孫平看出她們不信,他不慌不忙的拿出手機和鑰匙,挺有把握地說:“不信我試給你們看,珍珠刮它是不會掉色的,裡面外面是一樣的。只會掉粉粉。”他一邊說,一邊拿鑰匙的齒痕往珠子上蹭,蹭完了再拿手電筒照,強光下塑料珠表面很明顯的被刮掉了一塊,現出和外面截然不同的顏色來。
“咦?”孫平很困惑。
“哈哈哈哈哈哈哈——”孫語潭再忍不住了,躺在地上爆笑。
蘇南也忍不住笑,她從他手中把珠子抽走,“好了,別發瘋了。去洗個澡睡覺。”
父母折騰完了睡下時,孫語潭還了無睡意,她亮了一盞小燈,躺在陽台的搖椅上。
邵城是個挺小也挺慢的城市,十點左右店鋪就比著賽似的打烊。這會兒近凌晨,街上更加靜悄悄,高高矗立的燈照著過往車輛,照著零星幾個晚歸的年輕人。
對面那棟與她家相對的樓層,原本是家小小的培訓機構,由一個美院畢業沒多久的年輕人經營。孫語潭小時候在那報了班,新鮮感還濃時,每天勤勤懇懇的,一吃完晚飯就背著又大又方的畫板,下樓上樓去老師家裡學畫。可惜坐了沒幾天,她開始三心二意,一雙眼睛哪裡都看,就是不看筆下胡亂的線條。老師拿漫畫誘惑她,問她將來想不想當一個腦子裡有什麼立馬就能畫出來的厲害的人,孫語潭說想,轉身卻把老師廊道里擺著的飛機模型抱了過來。她讓老師別教她畫畫了,教她當一個想拼什麼立馬就能拼出來的人也不錯。老師嚴肅地說不可以這麼貪玩,孫語潭就指著後面一整面牆的模型不說話。
最後老師和她父母溝通,本意是想讓父母訓一訓她,不料孫平蘇南倆人對女兒溺愛成性,一番道歉之後居然開始詢問模型班的價格。老師無言片刻,到底也沒將拒絕的話說出口,就由著孫語潭將他的寶貝們玩了大半年。說起來小女孩畫畫的耐性不怎麼樣,拼起樂高來倒很沉著,他故意不告訴她哪裡錯了,她也不著急,一遍遍的試,一遍遍的拆,興致好的很,天生的玩樂型人才。
後來老師去了別的城市,走之前讓孫語潭在他的木架上挑一個帶走,孫語潭看了半天,一個也沒拿,她雖然小,心裡也知道什麼叫不奪人所愛。她想她看著每一個都喜歡,估計老師每一個都捨不得,就不忍心了。老師看她不伸手,便笑著彈了彈她的腦門,給她留了一幅畫。畫上是個穿格子裙的小女孩,獨自乘著小船,航行在蔚藍的大海上。
孫語潭偶爾回望過去,會有一種模糊的割裂感,好像說話做事的那個小孩不是她。她扭頭看掛在牆上的畫,色彩還像初見那樣濃郁,只是比記憶里顯得小了。
第十五章
一旁的手機響起來,她放在耳邊,沒有說話,陳銳問她:“在哪?”
“幹嘛?”孫語潭明知故問。
幾天前的清晨,在她家的床上,陳銳一邊親她,一邊說他要去趟溫哥華,回來給她電話。她說哦,有點不舍,勾住他脖子溫存了一陣,陳銳也挺流連似的,纏著她不放。
只是兩人一分開,見不著面,就變得全無聯繫。估計今天他回海城,便又想起來她,真是夠純粹,也夠開門見山的。
聽筒里靜了一兩秒,陳銳直白道:“你說呢?”
“我說那你可失算了。我回邵城了。”
陳銳“嗯”了一聲,也沒什麼反應,她以為他該掛了,卻聽見他問:“叔叔阿姨還好嗎?”
“挺好的。”孫語潭想起那串珍珠項鍊,又忍不住笑。
“回家那麼開心?”
孫語潭把她爸的糗事學給陳銳聽,邊說邊笑,陳銳聽得磕磕絆絆的,手中的筆電早被推到一邊,他舒展長腿,放鬆地坐著,玻璃窗外流光溢彩,照在他微微上揚的嘴角上。
最後孫語潭遺憾道:“早知道我應該拿手機錄下來。”
“真可惜。”陳銳說,“不過我要是叔叔,明天醒來我就什麼都不記得。”
孫語潭哈哈笑,“我爸這樣也挺可愛的。”
“什麼時候回來?”
“嗯……”孫語潭拖著音,似乎在考慮。她支起膝蓋,寬鬆的睡褲滑上來,光溜溜的腳趾在涼椅的藤條間摳來摳去,一彈一彈的,發出很輕微的聲響,像夏夜裡帶點浮躁的風,像她橫斜逸出的別樣心思,她一點不想好好說話,故意又問一遍:“幹嘛。”
這回陳銳不答了,他笑了一聲。孫語潭繼續說:“陳銳,其實你要叫我爸哥哥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