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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
齊樂人伸長了脖子,迎頭而上——
生命最後的一剎那,他忘記了疼痛,只看到漫天的血花從頸動脈中噴出,好似一股暗紅色的噴泉,而與他不過一尺遠的殺人狂那張猙獰的臉,被他滾燙的血侵染,如惡鬼,如修羅。
十秒內受到致命創傷,讀檔成功。
齊樂人失去了意識。
……
……
……
這一剎那似短暫,又似漫長,等齊樂人回過神來時,那電鋸割喉血濺當場的恐懼感還鮮活地印刻在腦中,就連讀檔後完好無損的右臂都隱隱作痛,沒有血跡,右臂上的袖子也是完好的。他木然地站在辦公室虛掩的大門前,而殺人兇手就在眼前安全通道的拐角處,兩人的直線距離甚至不超過十米。
他不知道自己的屍體是否還遺留在那裡,或者他的屍體自動消失,恢復到十秒前存檔時的狀態中。
如果是後者……他面臨的危險還沒有結束。
殺人狂的腳步聲在安全通道中響起,齊樂人想也不想地推開了這扇半開半掩的門,躲進了辦公室——已經來不及回頭跑了,且不說腳步聲根本瞞不過那個殺人狂,光是這條沒有岔路的走廊,就足夠暴露他的行蹤了。
可是推開辦公室門的一剎那,齊樂人難以描述他有多後悔——這扇看似普通的大門,竟然在推開時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咯吱聲。很輕,但是在這一片寂靜中,這個聲音太突兀,他甚至不敢去想不遠處安全通道中的殺人狂有沒有聽見。
齊樂人是後悔的。
這與他當初躲在服務台下苦苦祈求殺人狂沒有發現的那一幕是何其相似,相似到他已經感覺到了不祥。
這間辦公室很小,除了兩張辦公桌就只有一個衣櫥,齊樂人左右張望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拉開了衣櫥的門,裡面很空,足夠躲入一個成年人,於是他鑽進了衣櫥中。
合攏的櫥門鎖住了光明,兩扇櫥門間卻隱約有一道fèng隙,窄得不足以看清外面,只能隱約地看到光亮。他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驚魂未定。
SL技能的倒計時已經讀到了零,現在要讀檔已經太遲了。雖然存檔點可以連續使用三次,但是任何一次十秒內他沒有死亡,這個存檔點都會失效。
他已經不能寄希望於讀檔了。
現在他除了祈禱,別無他法。
沉悶的腳步聲在走廊外響起,還有一種金屬擦地的聲音,應該是關掉的電鋸在地上拖動時發出的聲響,他走得很慢,好似行走間都帶著一種困惑和猶疑。
快走,快點走開!齊樂人情不自禁地攥緊了雙手,祈禱這個殺人狂走遠。
可是事與願違,最壞的可能永遠會發生。
腳步聲停住了!
齊樂人的心跳也幾乎停住了,他怔怔地聽著辦公室大門被推開的咯吱聲,這一刻他竟然還能朦朧地回答自己之前的疑問,是了,殺人狂他聽見了大門推開的聲音。
他的腳步聲依舊很慢,電鋸的鋸頭漫不經心地被拖曳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齊樂人瞳孔因為緊張而緊縮,幾十秒前親歷的死亡回憶接踵而來。
他記得的,手臂被切開時撕心裂肺的劇痛,以及奮勇掙扎著迎向電鋸時,死亡降臨的聲音,他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脖子撞上瘋狂的電鋸,然後一片血紅之中,疼痛已經微不足道了,他記得更深的,反而是逼近死亡時的氣味。
猙獰腐朽的,鐵的味道。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秒鐘,一切卻好像是慢放的鏡頭一般,被他的眼睛捕捉到,被他的大腦銘刻住,化為此時此刻顫慄的回憶。
他再一次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腳步聲再一次停住了,就在這個衣櫥外。
齊樂人已經忘記了呼吸,而心跳卻急促如同擂鼓。他清晰地看到兩扇衣櫥門的fèng隙之中的光被遮住,變成一片死亡的陰影——殺人狂就在衣櫥外,兩人之間只隔了一層薄薄的木板!
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那個人的眼神,扭曲、暴nüè、嗜血,帶著一種嗅到了獵物的興奮,卻好似仍然稍有懷疑,因為他的突然消失是如此不可思議,超越了科學。
滋的一聲,電鋸再次被開啟,這一刻齊樂人終於放棄了最後一絲僥倖。他是註定要死在這裡了。再一次被電鋸割開喉嚨,或者更慘,像是輸液大廳外的那具屍體一樣被腰斬,那種痛苦更甚於割喉,他會死得很慢,很痛苦,甚至會在劇痛中掙扎求生地爬行,而內臟接二連三地滑出身體,直到他氣絕身亡。
死亡的想像拷打著他的神智,再久一些也許他的精神都會因此崩潰,可也許命運就是如此奇妙,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不遠處的樓梯間裡傳來一聲悽厲的尖叫:“啊啊啊啊啊鬼啊!”
殺人狂大步流星地推開辦公室的大門沖了出去,腳步聲伴隨著電鋸聲越來越遠,齊樂人愣愣地蜷縮在柜子里,直到樓梯間裡傳來更慘烈的尖叫聲,他立刻推開衣櫥的大門,跌跌撞撞地往走廊的反方向逃跑。
慘叫聲越來越遠,也許是越來越微弱,直至難以耳聞。
第七章 X市第一人民醫院(七)
又有一個受害者。
等齊樂人回過神來時,他已經站在婦產科附近的走廊上,一身冷汗。
“齊樂人?”一個人影探頭探腦地伸出了腦袋,看到他還活著有些驚訝,“你還活著啊?”
“有你這麼詛咒人的嗎?”看到呂醫生安然無恙,齊樂人終於有了種回到現實的感覺。
呂醫生從房間裡跑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還好嗎?”
“沒事……”齊樂人低頭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狀況,衣服上沒有血跡,讀檔前被電鋸割斷的右手臂上的衣服也是完好的,這個SL技能完美地把他恢復到了存檔時的狀態,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遭遇了一場恐怖的噩夢。
雖然只過去了幾分鐘,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呂醫生驚疑地看著他:“那個殺人狂呢?你把他殺掉了嗎?”
“……沒有,運氣好逃走了。”齊樂人扶著額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技能卡的事情說了出來,“其實我有張可以讀檔的技能卡,關鍵時刻派上了用場。”
“進去再說吧,站在走廊上不安全。”呂醫生將齊樂人拉進了房間,薛盈盈靠坐在病床上,有些氣色虛弱,但是精神卻很好,看到齊樂人回來眼前一亮:“齊哥你還好吧?呂醫生說你遇到了殺人狂,可擔心了。”
齊樂人苦笑了一下,將剛才的遭遇和自己的技能卡都說了,在一次跌宕起伏的死裡逃生後他突然看開了,覺得多信任別人一些未必是件壞事,現在他們就三個人,全都是普通人,要對抗一個殺人如麻的瘋子恐怕還得用些特殊的辦法。
薛盈盈聽完沉吟了一聲:“其實,剛才我也拿到了一張技能卡。”
呂醫生瞥了她一眼,有點心虛地說:“其實我也……”
“……”敢情這是人人都有啊?!齊樂人在心裡咆哮。
薛盈盈大方地拿出了自己的技能卡給兩人看:
【染血的青春】(綁定技能卡):持有者在失血疼痛的同時,會爆發出超乎尋常的力量,像個狂戰士一樣去戰鬥吧!畢竟青春,就是這樣無理取鬧!
“我流產後就拿到了一項成就,這個是成就的獎勵,托這個的服,我現在恢復了點力氣。”薛盈盈把技能卡插回了腰帶的卡槽里。
齊樂人覺得,這技能似乎是在嘲諷不斷流產墮胎的青春疼痛文學……不過放在這裡倒是相當實用,只要賣血就可以爆發,簡直神技能,比他的坑爹SL大法不知道靠譜了多少倍。
不過讓一個剛流產的姑娘去當MT這真的好嗎……
“我的技能挺一般的,就是裝備了運氣會好……可能是因為我從小到大運氣都很好吧,所以得到了這個獎勵。”呂醫生說。
齊樂人怨念地吐槽他:“你是不是買個彩票經常中獎,玩個手遊一發就能出超稀有卡片,低頭走路還能撿錢?”
“……那倒也沒有,我還是相信人品守恆的,所以不會頻繁買彩票。”呂醫生說,“不過手遊抽卡倒是臉很白,一直在歐洲人陣營。”
常年臉黑幸運E只好自嘲非洲部落酋長的齊樂人沉默了。
三人商量來商量去,最後還是決定冒險出動,再過一個小時天就要黑了,如果不能找到食物和對付鬼魂的辦法,入夜後他們的情況就會更危險。
“殺人狂再怎麼說也只有一個人呀,這麼大的兩棟樓,要遇上他怕是不容易吧?”薛盈盈樂觀地說。這姑娘看來神經頗為粗壯,膽色也還可以,齊樂人對她的印象已經從公交車上威脅前男友的失戀女青年變成一個親眼見鬼後還敢待在鬧鬼房間裡的女漢子了。
但是這話顯然戳中了齊樂人的痛處,他嘴角一抽,沒有搭腔。
“應該沒問題……齊樂人撞上殺人狂後我就開啟了技能,有了幸運增幅短時間內我們應該不容易撞見他,現在技能還剩75分鐘,之後就要冷卻3小時了。”呂醫生說。
聽了這話齊樂人和薛盈盈都鬆了口氣,三人放心大膽地離開了人流室。
薛盈盈還有點虛弱,但正常行走已經不是問題,她提議先去找點吃的,這裡齊樂人和呂醫生有點慚愧,他倆原本是打算找到武器後去找點食物的,誰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意外,立刻把這件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你們說,窗外的那些霧氣到底是什麼東西呢?”薛盈盈喃喃問道。
“這種迷霧在恐怖片裡很常見,一來是烘托氣氛,二來……呃,裡面會有怪物,或者用霧氣來區分真實世界和里世界,都是很常見的。”呂醫生侃侃而談。
三人蝗蟲一樣掃蕩著附近的辦公室,還真的找到了不少零食,薛盈盈還喝了點紅糖水,臉色終於好看了一些。門診大樓太大了,到處都空曠死寂,有一種另類的詭異感,仿佛一不小心就會見到什麼髒東西。
“這條路不行,我的感覺很不好,快到這邊來。”在一個岔路口,呂醫生感到背後一涼,一種白毛汗炸起的感覺湧來,他立刻壓低了聲音帶著兩人繞路了,幾乎是三人剛走過拐角的時候,那條岔路上就傳來了沉悶的腳步聲。
齊樂人太熟悉這個腳步聲了,就是那個殺人狂!
三人大氣也不敢出地屏住了呼吸,等到殺人狂走遠後才從躲藏的地方鑽出來。
地上還有幾滴不易發現的血跡,不知道是哪個受害者的。
“太變態了,這簡直是隨機出沒的終極BOSS啊。”呂醫生小聲抱怨道。
齊樂人在一旁狂點頭,這BOSS還不是NPC,是玩家!簡直毫無人性。
“走吧,他已經過去了,這邊應該是安全的了吧。”薛盈盈指著殺人狂來時的路。
三人走進了過道中,沒多久就看到了一具慘死的屍體,旁邊用血寫了一個數字六——這已經是第六個受害者了。
薛盈盈噁心地別開臉沒忍心看,呂醫生忍著沖鼻的血腥氣走上前去查看了一下屍體,皺著眉說:“性別女,年齡應該在三十歲左右,死因是頸部大動脈破裂造成的失血過多,手段極其殘忍。屍體還是溫的,死亡時間就在這幾分鐘內。牆上還有兇手寫的數字標記,典型的連環殺人案特徵。”
“你是法醫嗎?”薛盈盈忍著噁心問道。
“我只是個熱愛看恐怖片的內科醫生。”呂醫生嚴肅地糾正道。
檢查完了屍體,沒有發現更多的信息,一行人又往B樓的上層走去,最後沿著濺落的血跡來到了天台。
起初齊樂人擔心天台上也充滿了霧氣,畢竟這應該算是戶外了,但打開頂樓通道之後,他們驚訝地發現,天台上的霧氣很稀薄,好似有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將濃密的霧氣稀釋了。
而不遠處,有一具屍體橫躺在地面上,一個人影背對著他們蹲在屍體前,聽到聲響後他警惕地站起身來,露出一張哪怕是同性都會驚嘆的臉。
齊樂人清晰地聽到了薛盈盈情不自禁地哇了一聲,然後咽了咽口水。
PS:解釋一下SL大法,通常這是RPG遊戲裡用的,通過存檔和讀檔避開不利選項和危險;但是齊樂人現在的情況是——這不是個單機遊戲,而是“網遊”啊233,劇情不會倒轉,不然這種扭曲世界逆轉時間的力量簡直恐怖。所以他的SL打法與其說是存檔讀檔,不如說是存檔後十秒內死亡,自動在十秒前的位置滿血復活。
這樣說大家是不是好理解點了:-D
第八章 X市第一人民醫院(八)
齊樂人早就知道,這是個看臉的世界,但是他不知道,這是一個如此看臉的世界。
薛盈盈一秒就叛變了,不久前她還熱情地稱呼齊樂人為“帥哥”,但現在,她已經轉變了熱情的對象,衝著眼前這位名叫蘇和的美男子一疊聲地叫“帥哥”。
呂醫生絲毫沒有“同性相斥”的感覺,和蘇和聊起了……地上的屍體。
這話題讓薛盈盈有點噁心,但她還是因為美色忍住了。
齊樂人則是在思索,這個蘇和是怎麼在天台躲過殺人狂的?從時間上來看,要麼他一直在天台,然而正好借著障礙物避開了殺人狂的視線;要麼和他們一樣,在殺人狂離開天台後才上來。
“我只是來醫院看人,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蘇和微微蹙著眉道。
“我也是啊!我在醫院上班了三年,從沒遇到過這麼恐怖的事情!”呂醫生捶胸頓足,“早知道有今天我打死也不當醫生了!我到底招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