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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高挑漂亮的女人從茶水間回到了船艙,手上還端著一杯開水,透明的玻璃杯里冒出白色的水汽,她隨手關上了茶水間的門,然後朝附近空著的座位走去。
齊樂人的視線跟隨著她,飽腹感讓人有些睏倦,思維更是遲鈍,他漫不經心地以女神為參照物挑剔了一下那個漂亮妹子,然後猛地驚醒,忽然意識到寧舟是個男人這件事。
他反覆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想關於寧舟的一切,就讓他無疾而終的初戀永遠留在那座地宮中,就當自己做了一場短暫而美好的夢,可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
這份不可控讓他沮喪。
那個年輕的女人走到了空位前,稍稍遲疑了一下,因為那個八人的桌椅上,有個穿著斗篷的人背對著她走來的方向,她本能地不願意靠近這種掩飾自己真面目的陌生人,但周圍的空位都已經坐滿了人,她還是坐了下來。
齊樂人遠遠地看了那個斗篷人一眼,他也同樣不喜歡這種藏頭露尾的人,這讓他聯想起上一次飛船上發生的意外,兩個亡命之徒威脅旅客同歸於盡,脅迫每個人交出十天的生存天數。
那個女人坐了下來,端著熱水喝了一口,將玻璃水杯放在了桌上,水面隨著飛船輕微晃動著,她還是不想和這個形跡可疑的斗篷人多接觸,於是她往裡面的座位挪動,儘量坐在了斗篷人的斜對角,貼著牆的位置給了她一點安全感,她靠在牆邊眯起了眼小憩,等待飛船降落。
穿著斗篷的旅人雙手放在桌上,整齊地交疊在一起,他的手很瘦,手背靠近手腕的位置上有黑色的圖騰,瑰麗的夕陽下,那圖騰就像是從衣袖中爬出來一樣,蜿蜒著,扭曲著。
齊樂人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恰好幾個旅人從他身邊走過,想要在旁邊的桌椅上坐下,擋住了他的視線。
清脆的一聲聲響,是玻璃碎開的聲音,齊樂人的心臟顫動了一下。
【下雨收衣服】目前剩餘感應次數2/3。
齊樂人猛地站了起來。
咣的一聲巨響,船艙內瞬間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那個被齊樂人注意過的斗篷人像是一具稻糙人一樣筆直地站在那裡,無數黑色的荊棘藤蔓從斗篷下鑽了出來,利劍一般將那個年輕的女人釘死在了牆壁上。
死前的那一刻她應當是極度震驚的,放在她面前的玻璃杯被荊棘甩開破碎,她甚至來不及掙扎就被那黑色的荊棘捅穿了身體乃至四肢,血濺四處。
船艙內一片譁然,驚恐的人群慌亂地躲開這個殺人者的身邊,行兇者卻好像沒有殺人的自覺,他沒有動,而是僵住了一樣站在座位前,然後緩緩地、緩緩地轉過了身,被斗篷遮住的臉籠罩在陰影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心跳加速的齊樂人注意到了他的手,那雙枯瘦的手上,圖騰早已爬滿了十指。
那是什麼東西?
那一束一束堅硬的荊棘藤蔓像是彈簧一樣縮回了兇手的斗篷中,被釘死的屍體失去了支撐癱軟滑落,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這一聲墜地的聲音拉開了死亡的盛宴的序幕,下一刻,平靜的船艙化為了血腥的修羅場,叫喊聲碰撞聲像是胡亂彈奏的樂器混合在了一起,奏響了一曲死亡的交響樂。船艙內一片大亂,行兇者的斗篷下鑽出數條荊棘藤蔓,肆無忌憚地攻擊著無辜的旅人,所過之處一片血花四濺。
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聲:“是殺戮之種,他身上的殺戮之種覺醒了!”
荊棘將行兇者的斗篷也被荊棘刺得破破爛爛,戴著他頭上的兜帽已經悄然落下,露出了一張消瘦猙獰的臉,和他的雙手一樣,那些恐怖的黑色藤蔓已經覆蓋了他整張臉,從額頭到下巴,到處都是,密密麻麻。
幾個身手不凡的旅人和他纏鬥了起來,更多人躲向角落的地方,一片亂象中齊樂人不知所措,幾個逃竄的路人從他身邊跑過,慌亂中推搡了他一把,齊樂人趔趄了一下跌進了桌子下,姿勢扭曲地摔了一跤。
桌面上發出一聲巨響,然後是慘叫聲,剛才推開他的那人被幾條黑色的荊棘釘死在了牆上,摔倒的齊樂人忍痛從另一個方向爬了出來,剛一抬頭就看到又是幾條荊棘,將剛才和行兇者纏鬥的一個旅人釘在了地上,距離他不到半米遠。
那個旅人還沒有死絕,他一邊抽搐一邊掙扎,嘴角滲出了血沫,越來越多,掙扎的力度卻越來越小,最後慢慢地失去了生氣。
他死了。
船艙的混亂還在繼續,齊樂人已經不敢站起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在桌椅下爬行,頭頂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慘叫聲和逃竄聲,從齊樂人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雙雙四處逃竄的腿,以及倒在地上的屍體,這樣的躲藏還能堅持多久?如果沒有人能阻止行兇,那麼遲早會輪到他,一味的躲避無法解決問題,現實已經給了他太多太多教訓了。
砰砰的爆炸聲響起,齊樂人看見有人丟出了類似於他手上微縮炸彈的東西,卻被行兇者的荊棘抽飛了出去,轟隆一聲就爆破了,威力遠不如他手上的微縮炸彈,反倒是炸死了幾個無辜的玩家。
投擲炸彈根本無法傷害到他,必須近一點,再近一點!
又是一聲近在咫尺的慘叫, 齊樂人終於下定決心。
來吧,拼了!
齊樂人手中緊握最後一枚微縮炸彈,就地一滾從桌下滾出,存檔完畢!
一條荊棘擦著他的臉掠過,狠狠扎在船艙的地面上,齊樂人撐起身體,避開又一條向他襲來的荊棘,他不敢隨意扔出最後一枚微縮炸彈,寧可拼上死上一次的痛苦也要確保一擊必殺。
近了,很近了!
距離斗篷人最近的幾個旅客已經陷入了苦苦支撐的困境,籠罩在他們身上的辱白色的結界光芒隨著荊棘的攻擊越來越暗淡,而斗篷人像是瘋了一樣,揮舞著手臂,無數荊棘從他的衣服中鑽出,像是一片黑色的浪cháo一樣洶湧地向四周蔓延。
距離斗篷人不到五米!
齊樂人雙手在桌山一撐,騰空越過了擋在他面前的桌子,兩條橫掃而來的荊棘狠狠地抽在了他的手上,手腕上一陣劇痛,微縮炸彈脫手——
齊樂人不顧危險任由自己滾落在地上,撿起微縮炸彈繼續向前沖,被結界籠罩的幾個人錯愕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瘋子。齊樂人不管不顧地衝到了斗篷人面前,他終於注意到了這個膽大妄為的人,那張不似人類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
更多,更多荊棘向他湧來。
來吧!
齊樂人握住炸彈,對他露出了一個勝券在握的笑容。
轟隆一聲巨響,炸彈爆炸。
一片硝煙和尖叫聲中,齊樂人在桌邊讀檔歸來,他用力抹了抹因為煙塵而濕潤的眼睛,一陣狂風從船艙外湧入,齊樂人睜大了眼。
那爆炸的地方靠近船艙的邊緣,連帶著將牆壁炸出了一個兩三米寬的大洞,海上的狂風灌入船艙,吹散了煙塵。
一片黑色的荊棘像是蜘蛛網一樣爬滿了爆炸處,將行兇者牢牢裹在了裡面。
那些恐怖的、令人噁心的荊棘緩慢蠕動著,像是無數黑色的蟲子一樣,慢慢散開,露出了行兇者血肉模糊的身軀。
他緩緩抬起頭,失去了眼皮的眼球懸掛在眼眶裡,讓他原本就怪異的臉越發恐怖。
眼球轉動了一下,定格在齊樂人所在的地方。
他猙獰地笑了。
PS:簡單來說噩夢世界像個網遊,玩家都是同時在線不能下線的,主世界的任務影響遊戲進程,對所有玩家都有影響,打個比方一群玩家殺死了三魔王之一,那麼主世界的教廷可能會喜大普奔,就算這些玩家死了,他們也是噩夢世界歷史的一部分,因為他參與了主世界的歷史。其他不在主世界的任務就像是做了個副本任務,可能會有現代的、未來的、末世的各種各樣,新手村醫院就是這種類型,不對主世界產生影響,只是單純對參與這個任務的玩家有影響而已。
另外NPC是知道玩家和他們不一樣的,玩家在他們眼中是奇怪的異鄉人,教廷那種機構知道得更多,知道他們是從別的世界來的。但他們不覺得這是個遊戲啊,因為這是他們的世界,在NPC眼中玩家才是奇怪的人。
第六十五章 殺戮之種(四)
他竟然沒有死?
齊樂人驚懼交加,一時間不知所措。
狂風從炸開的鐵牆外灌入,那來自高空新鮮卻冰冷的空氣讓船艙內的溫度迅速降低。
斗篷人四周,那些鋪在地上的荊棘緩慢地收縮著,大部分回到了他的身體中,剩下的如同一條條黑色的蟒蛇,在地面上游弋著、蠕動著。
船艙內一片死寂,倖存的人驚愕地看著死而復生的齊樂人,這甚至比兇手在爆炸中存活下來還要令人震驚。
砰、砰、砰,心跳很快,身體緊張得像是要抽筋了一樣,在寒冷的空氣中僵硬著。
他只有三十秒,這三十秒內,要麼死,要麼不能再死。
兇手那張皮膚燒毀的臉上裸露出因為爆炸而焦糊的肌肉,他似乎是笑了,沒有嘴唇的遮蔽,白森森的牙齒嵌在暗紅的牙肉中,十足的恐怖。伴隨著他的笑容,荊棘像是瘋了一樣向齊樂人撲來,他想也不想地就地一滾,那些前赴後繼的荊棘像是海浪一樣拍打在地面上,有一條甚至抽在了他的手臂上,瞬間刮掉了一大片皮膚,鮮血狂噴。
這一刻齊樂人出乎意料地冷靜了下來,裝備在卡槽中的初級格鬥術在這一刻超常發揮,讓他九死一生地躲開那些瘋狂的荊棘藤蔓,向著斗篷人逼近。
眼角的餘光看到一條飛來的荊棘,眼看著避無可避,一道人影飛出,手中的長棍撩開了那條荊棘,給齊樂人爭取到了機會,齊樂人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他一眼,腳下不停地沖向斗篷人。
又是一條避無可避的荊棘,像是利箭一樣直刺他的肚子,齊樂人死死盯著距離他不到半米的斗篷人,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荊棘穿腹而過,沒能撼動他奮力拉住斗篷人的力氣,他沒有被甩出去,另一隻手也拉住了斗篷人。
夕陽如血,從那破開的牆體外照入船艙中,齊樂人想也不想地腳下一用力,拖著兇手一起從炸開的艙壁那裡跌了出去。
刺穿腹部的傷口沒有被SL技能判定為致命,他沒有被讀檔,而是拽著斗篷人一起墜下飛船……
太高,太快,風也太猛,齊樂人根本睜不開眼睛,他只覺得自己失去平衡,不斷墜落。
漫天夕陽的餘暉籠罩在這片飛船飛過的海域中,他閉著眼,那金紅的光芒依舊穿過了薄薄的眼皮來到視網膜前,就像是一片赤紅的火海,如此廣袤,如此恢弘,每一刀割在他皮膚上的風都是如此刺骨,這種疼痛就像是在燃燒一樣。
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正在墜入一片地獄的火湖中,那金色的夕陽就是燃燒在地獄中永不熄滅的業火。被他死死拽住的斗篷人奮力掙扎著,貫穿齊樂人腹部的荊棘瘋狂地扭動了起來,卻無法阻止兩人失控的墜落。
同歸於盡。
齊樂人再一次回到了存檔點,腿一軟差點摔倒,身邊的人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冷汗涔涔地喃喃了一句謝謝,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被微縮炸彈炸開的船艙壁外,金紅的夕陽溫柔地凝視著這群劫後餘生的人,他們驚詫地看著連續兩次死而復生的齊樂人,而他卻沉浸在剛才一瞬間的死亡中。
雖然沒有飛機那麼高,但從這個高度摔下去,下面是海還是地面都沒有差別了,一瞬間就是從一個活人變成一團肉泥的下場。幸好這樣的死亡夠快夠直接,反倒比軟刀子割肉的死法乾脆多了。只是死前那短暫的墜落感讓齊樂人本能地感到恐懼,完全失控、無法阻止、無能為力。
“了不起,出色的決斷力和勇氣,能從殺戮之種爆發的瘋子手裡活下來,多虧了你。”剛才扶了他一把的男人拍起了手,齊樂人這時才發現他就是剛才用長棍幫他擋了一下荊棘的人。
船艙內倖存的人也都接二連三地鼓起了掌,被掌聲包圍的齊樂人反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小聲向身邊的男人問起了殺戮之種的事情:“剛才我聽到有人說那個人的殺戮之種覺醒了,這是什麼意思?”
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新人?”
“……嗯,的確進來沒多久。”齊樂人苦笑了一下。
“作為一個新人,你已經很出色了,你看滿船的人大部分還是老玩家,也沒能力挽狂瀾啊,哈哈,在這裡有時候運氣比實力更重要。”男人笑道,“哦對了,我叫羅一山,來這裡大概有半年了。”
“你好,我叫齊樂人。剛才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幫我擋開了一下荊棘,現在恐怕也沒法在這裡和你聊天了。”齊樂人沒說自己進來的時間,順口感謝了一下羅一山剛才的幫助。
羅一山看起來是個體格健壯的年輕男人,一看就孔武有力,性格也很直慡。
“別客氣,能幫一把是一把,可惜……”羅一山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滿地的狼藉。
齊樂人也看向這滿目瘡痍的船艙,到處都是被荊棘掃蕩過的桌椅,十數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幾個倖存下來的玩家正在搬動屍體,把他們放到一起,幾個死者的朋友站在屍體旁邊哀悼,其中幾個女性低聲啜泣了起來。
牆體上的破損就不用再說了,這麼大的一個窟窿讓船艙內的溫度驟降,剛才危急時刻他還沒有感覺到,現在冷靜下來了就渾身發顫了。他在系統包裹里翻找了一下,最後還是穿上了寧舟的外衣。
遲暮的夕陽在海平面附近徘徊,送來璀璨的金光,照得滿堂華彩,卻依舊那麼冷。
“小齊,你是教廷的人?”羅一山突然問道。
齊樂人茫然地看著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