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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眼光在審訊室的每一個角落搜尋,觀察著這地方除了一個攝錄機,還有沒有其他的監視器。
如果沒有,他現在就把她吻到無法呼吸,一分鐘都不想再等……
“我們到此為止吧。這次算是回報你對我的感情,下次我絕對不會再心慈手軟。”
他伸到半空的手和臉上的笑意同時僵硬,就連心中剛剛萌生的幸福感,也被她一句話擊得粉碎。
他收回手,雙手握在一起,指骨關節在白熾燈下泛著無力的蒼白。
他漆黑的瞳孔,在白光下漸漸失去神采,找不到焦距。
審訊室里他們的視線再沒相遇,他們呼吸的節奏也越來越沉重。
安以風最終打破長久的沉寂,輕聲說:“小淳,我知道你很愛我……”
“我也知道!” 她轉過身,背對著他說:“我已經為你失去了理智和原則,我不能再繼續錯下去!”
他穩了穩急促的呼吸,讓口氣變得更溫柔些:“我理解你的矛盾,我可以給你時間讓你考慮。”
“我考慮的很清楚!安以風,愛我,就別再打擾我。”她停頓了好久,才繼續說:“我求你……讓我和哥哥一樣做一個好警察,讓我做個堅強的女人……”
他望著她的背影,迎著審訊室刺眼的燈光,牢牢地記住她的背影。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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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個漫長的黑夜過後,他再沒出現。
就連以前每天都停在她樓前的車也跟著他一起消失無蹤。
她以為不見他,就能努力讓自己相信他從未出現過,相信一段被心跳攪亂的日子不過是一場春夢。
可是她錯了,對一個人的惦念,不會因為他的消失而改變,反而會日漸深刻。
他不出現,她會不由自主去追尋他留下的痕跡,一輛再普通不過的巴士會讓她看三分鐘,一條回家的水泥路會讓她辨不清方向,甚至黑夜的街燈,都會磨蝕她的心。
她想見他,哪怕是迎著陽光,模糊地看上一眼。
早知如此,說分手的那天,她就不該流淚。
如果眼眶裡沒有淚,她就能回頭再多看一眼,記住他離去的背影。
每天,司徒淳都在浮浮沉沉的希望和失望里度過。
出門前,她總害怕看見他的車停在樓下。
出門後,又失望地望著空蕩蕩的街道呆上幾秒。
經過他的樓下,她再次抬頭,迎著天空中的雨絲望著他的家。
他的陽台還掛著她洗的衣服,落了塵,淋了雨,污穢的水順著黑色的襯衫流下來,沒人理會……
數不清多少次她想衝上樓去對他大吼:把衣服收起來!
她沒有那麼做,因為她找不到可以那麼做的理由。
惆悵中,她腳步有細微的停頓。
低頭再看一眼身上的警服,她停頓後的腳步變得匆忙而凌亂。
這個世界,什麼人都可以相愛,身份,地位,個性……什麼都不是阻擋愛情的理由。
唯一能讓兩個人無法靠近的就是追求的背離。
他們走的路是截然相反的方向,也許他們可以停住腳步彼此相望,但是,註定要越走越遠。
現在糾纏的越深,將來的痛苦就會越深。
她除了趁著自己還有理智適可而止別無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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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和平日一樣,還是雜亂無章。
有的警察在不耐煩地寫著詢問筆錄,有的在對著一臉不屑的犯人大吼,還有的喝著茶水聊著天,把黑道上的廝殺當作趣聞一樣談論。
這也難怪,他們在這個區呆得久了,死人的事早已司空見慣,談論起來就跟談著吃飯睡覺一樣平常。不像她,看見安以風用短短几分鐘將一個生命扼殺,忿恨之極,恨不得殺了他。
那種入骨的恨,與其說是恨他殺了人,不如說恨……他!
司徒淳簡單打了個招呼,從他們身邊經過,接了一杯開水坐回自己的位置,拿出一包速溶咖啡倒進瓷杯里,用匙子攪動著。
坐在她對面的是於警官。
她調來這個區有三個月,唯一看著像個警察的就是對面的於警官。
他在這裡資格最老,為人最謙恭,辦案也最認真。
幾乎每個他接手的案子,都能破得乾脆漂亮。
簡直就是難得一見的出色的警察!
這次兩個警司涉嫌受賄被停職調查,估計升職的人選非他莫屬。
於警官似乎感受到他的視線,抬頭對她善意地笑笑,低頭繼續寫報告。
因為他旁邊的檔案夾上寫著“機密”,所以她沒去細看上面的字,將探索的視線移到他的眉間深刻的皺紋上。
很久以前,她爸爸寫報告的時候也是如此的眉頭深鎖,她的媽媽病逝,哥哥殉職以後他就變了,就連寫升職報告都是雲淡風輕,不切實際。
他的職位越升越高,個性越來越模糊,理想從他靈魂里丟棄……
“你們聽說了嗎?”說話的是個剛進門的女警,也是這個區警察署里除了司徒淳以外僅有的女人。“我聽說崎野的太子跟安以風對上了。”
她手上一顫,咖啡濺在手上,沒有一點知覺。
她呆望著水中旋繞的黑色,屏住呼吸聽下去。是什麼內容不重要,能聽見熟悉的名字,她已經很期待。
“誰都知道他們不和。”有個警察說。
“他們要是來真的,我們又有的忙了。”
“我還聽說崎野的太子放過話,誰能做了安以風,他給一百萬……”
咖啡杯被她劇烈顫抖的手碰倒,咖啡灑了一桌,她狼狽地抱起桌上的重要文件,手臂還處於半麻痹狀態。
很多道銳利的目光看向她。
她抱著文件,驚慌失措的眼眸緊盯著咖啡染黑的白色桌布。
她的心被絲線勒緊,勒得她劇烈地呼吸還是將要窒息。
可她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恐慌,強裝鎮定地坐下,抱著沉重的文件手忙腳亂地從包里翻著手絹。
手絹就這她的手邊,她卻怎麼也找不到。
一雙手伸過來接過她的文件,放在對面的桌上,她才用朦朧的視線看清身邊的於警官。
“謝謝!”
他搖頭,拿著灰白格子的手絹幫她擦著桌上的咖啡。“黑道就是這樣,動不動就你死我活,你習慣就好了。”
咖啡擦乾了,染在白布上的黑色再也擦不去。
就像安以風不出現,他對她的糾纏永無止境。
愛情,它的存在,無關乎分離還是相見……
最卑微的希望就是對方好好活著。
所以,她必須為他做些什麼……
她抱回自己的文件,無意間瞥見於警官的檔案上寫著一個醒目的名字:韓濯晨。
正常來說,罪犯的資料很少作為機密的文件收藏。
她正想看看寫的什麼內容,於警官急忙合上文件,收起來送進檔案室。
於警官的舉動讓她單純的好奇心變成疑慮,如果王警官和趙警官可以被崎野收買,那麼於警官會不會也被韓濯晨收買?
司徒淳心中一寒,急忙抓起電話,飛速按了幾個號碼。
電話一通,她不等對方說話,直接說:“幫我調一下JM0007949,馬上!”
“又是什麼案子?”慵懶的聲音從話筒中傳過來。
她壓低聲音說:“我懷疑一位警官和黑道有牽連。”
“唉!上次那個案子我剛審出點眉目,你又開始懷疑另一位。淳淳,你這樣做事,黑道還沒怎麼樣,你先把警察都送進監獄了。”
她剛要解釋,看見於警官回來,匆忙打斷對方的牢騷。“我現在說話不方便,晚上在料理店見。”
沒等對方答應,她已經放下電話。不是她心急,而是她相信對方非但不會拒絕,還會在晚上五點半準時在料理店定好房間等著她。
所以她一下班,便片刻不停留地直奔料理店。
幽靜的包房裡,一個年輕的警司耐心地坐在桌邊等待著,警裝筆挺,坐姿不凡,身上的正氣渾然天成。
這種男人,即使安靜地坐著,都會影響空氣流動。
不必看警銜,也看得出他是警界中百年難得一見的菁英型人物。
司徒淳走進包房剛坐穩,連客套都省略了,直接伸手:“我看看文件。”
男人淡淡搖頭,從檔案袋裡拿出幾張傳真文件。“我查清楚了,沒有問題。”
“是嗎?可能是我多疑……”她翻開第一頁,明媚的眼睛盯著上面的字,大驚失色:“他是於警官的兒子!”
“是!”
她用最快的速度看完後面的文字,徹底驚呆。
上面寫的全部都是韓濯晨近三年協助於警官破案的記錄。
“他……”她依舊難以置信:“你別告訴我他是臥底!打死我都不信!”
“我起初也不信,下午特意問了一個知道內幕的朋友。”男人悠然笑笑,拿回她手中的文件,小心收好,繼續說:“三年前,他們為了調查一個販毒集團,想從警校里挑選一批臥底。經過一系列考核,他們發現所有考核科目的第一名都是同一個人,最意外的是這個人不是警校的學生。”
“是韓濯晨?”她問。
“是他。他說他願意盡全力幫警方破案,希望等他立了功,警方能給他個機會讓他報考警校。”
“這不合規矩。”
“的確沒有先例。為他的事,專案組特意討論過,韓濯晨的反應速度,心理素質,洞察力,身手等等都是一流的,非常適合做臥底,而且他曾經在黑道混的不錯,比較容易隱藏身份,絕對不會引起別人懷疑。他們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將他的資料收入同一批臥底的機密文檔,並答應他,如果他能提供重要線索,警方可以考慮消除他以前的案底。”
“可以考慮?”司徒淳微微皺眉,韓濯晨或許聽不出這四個字真正的含義,這種話她聽得多了,她非常清楚這四個字的兩面性。“那後來呢?案子破了嗎?”
“一年前,那個犯罪集團的頭目被抓,所有臥底都歸隊了……但韓濯晨還是不能報考警校。”
她抓過面前的茶杯,一口氣喝進去,胸口的怒火還是沒有被冷茶澆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