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
“那你想吃什麼?”
她連一秒都沒遲疑。“我知道一家日本料理很好,單間很幽靜……”
“好!”安以風走了兩步,忽然站住腳步恍悟般垂首看看她略顯濃艷的裝扮。“你確定你是來查案的,而不是來找我請你吃晚飯?”
她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經地回答:“不確定!”
他摟著她的肩,將她整個人都環繞在臂彎里。
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很溫柔,卻用冷硬把柔情保護住。很聰明,卻用木訥把聰慧掩飾起來。
她不會對他要求什麼,卻能猜到他想要什麼。
她明明為他做了很多事,卻不會說出口。
所以,他對她的愛,一天多一點……
****************************************************************
料理店在市中心的繁華地段,有意施了濃妝的她再看不出女警的痕跡。
所以他們毫無顧忌地相擁走在匆忙回家的行人中間,向著料理店的方向慢慢地走。
沒辦法,戀愛中的男女就是連壓馬路這麼無聊的事,都覺得甜蜜。
“等一下!”司徒淳拉住安以風,看向一間便利店門口的電視機。
電視上播的是一個警界的高級官員在接受採訪,高談闊論著要如何集中警力打擊黑社會,維護社會治安。
安以風不屑地撇嘴,他最受不了這種把實現不了的諾言說得天花亂墜的高官。
轉臉看見身邊的司徒淳正聚精會神且一臉敬重崇拜地盯著電視看,更是不慡。忍不住憤然地喃喃自語:“真TM的煩人,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女兒玩夠了,再甩……”
他話還沒說完,司徒淳猛抬腿,用膝蓋狠狠撞向他的下腹。
他捂著劇痛的下腹,大聲抗議:“你這女人怎麼這麼野蠻。”
“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吃醋啦?”他笑著摟住她的腰,吻吻她的臉:“我就是說說,你放心,我安以風一定對你忠貞不二。”
“男人的誓言就是一時的失言!以後別說這樣的話。或許你對我的激情很快就會消退,或許我們會發現彼此不合適,然後坦然地分手,彼此毫無牽掛……”
“或許你會把我抓進監獄,也或許你會辭職跟著我混黑道。”
“不管我們的結果如何,安以風,我希望你能遇到真正適合你的女人,好好珍惜她。”
“小淳。”他抱著她,真想把她揉進身體,確保她不會離開他。“除非你嫁給別的男人,我絕對不會看任何女人一眼。”
“我懂……”她牽著他的手,繼續向前走。“我們還是想想今天料理吃什麼吧。”
********************************************************************
他們吃完料理,品著烏龍茶都像放了糖。
安以風摸著她的手指問:“一會兒去哪?”
“不是吃宵夜嗎?”
“想吃什麼?”
“你決定吧。”
“去你家吃泡麵好不好?”
她瞭然地看了他一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我說了由你決定。”
“那別喝茶了,走吧。”安以風話音剛落,電話響了。
他看了一眼電話,是韓濯晨。
“晨哥,有事嗎?”他問的時候心裡默默祈禱,千萬別有事。
“你上次不是讓我打聽個人嗎?剛剛有人看見他剛帶了個女人進了粵華酒店,房間號是1129。”
“消息准嗎?”
“你放心!你要是想現在動手,我幫你把保鏢引開。”
“現在?”
“有問題嗎?”電話里的聲音頓了頓,平靜地說:“那下次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不用。”他知道有些機會來之不易。“我剛好在附近,現在過去。”
“我派人在酒店門口接應你。”
“我十分鐘到!”
安以風掛斷電話,對低頭喝茶的司徒淳說:“我有點要緊的事,你能不能在這裡等我。”
她淡淡地問:“能不能不去。”
“我半小時就回來。”
她續了一杯茶,沒再說話。
***************************************************************
安以風清楚的記得,武俠小說里有位大俠這樣說過:你沒被人殺過,不會了解被殺的痛苦。
如果有機會,他想告訴說這句話的人:你沒殺過人,也不會了解殺人的痛苦。
多年來,他的噩夢裡總會出現第一次殺人的情景,一個男人痛苦地扯著他的衣服,震耳哀求悽厲驚悚,那雙努力睜大的眼睛裡全是絕望的哀求……
他手中的刀捅進他的身體,明明沒有很用力,整把刀就剩下刀柄留在外面。
血濺滿他白色的T恤,紅得駭人。
他拔出刀,拼命推那個人,那人的手怎麼也不鬆開,他白色的T恤被撕破。
上面還殘留著血色的指痕,戚然控訴著他的狠毒……
好長一段時間,安以風沒出門,反覆陷入殺人和被殺的幻覺里,反覆洗著身上血腥的味道。
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一聽見警車的叫聲,他就有種深陷牢獄的恐懼……
從那之後他喜歡上黑色,尤其是黑色的皮夾克。
因為死人的血染不紅黑色,死人的手也沒辦法抓住他光滑的夾克,最重要的是,濃重的牛皮味道能掩蓋住血的腥味……
恰如今夜,他殺了人後可以若無其事離開犯罪現場,去見他想見的女人。
去擁抱那溫暖柔軟的身體,享受聞聞她身上甜蜜的香氣……
想起她純淨無暇的美麗,他再也抑制不住渴望她的衝動,加快腳步從走出酒店後門,跑向接應他的車。
終於,他見到了她,在他最想念她,想要她的時候……
他真的很渴望去擁抱她,對她說一句:“我愛你!從不後悔。”
——假如司徒淳手裡的槍沒有對準他的眉心,並且義正言辭地警告他:“安以風,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為呈堂證供……”
看來這種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畢竟“我愛你”三個字不能成為呈堂證供。
黑色的短裙勾勒出她誘人的身體,凌亂的捲髮不遺餘力在挑逗著他的激情,而她冷酷無情的臉徹底將他推入無間地獄。
他笑著伸出雙手,陰寒的手銬鎖緊他的雙腕。
那手銬仿佛是萬年的寒冰打造,貼在皮膚上,刺痛讓他完全失去知覺。
好在韓濯晨提醒過他,他也深思熟慮過。
所以,儘管他有被欺騙,被愚弄,被傷害和陷入無底深淵的感覺,他還可以冷靜地面對,不至於憤怒到發瘋。
“轉過身。”她冷冷地說。
他麻木地轉過去。
她從他的腰間搜到槍,抽走。
安以風當然知道這把槍會給他帶來什麼,單憑子彈的型號,槍上的指紋,他就必死無疑。
他應該出其不意地轉身,抓住她的手腕,抬腳踢向她的小腿,再用手銬將她砸昏,拿著槍逃走。
以他的身手,他成功的機率超過百分之八十。
他沒有,因為他……他累了,累得連抬手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走!”
他感到生硬的槍口頂了一下他的後腰,明白了她的意思,邁著僵直的腿走向不遠處的街道。
剛走到街上,一輛黑色的車衝過來,停在他身側,幾個人衝下車。
司徒淳見狀,手上的槍立刻指向他的太陽穴,沉聲警告欲衝過來的人:“退後!”
韓濯晨的手下看向他,他對他們使個眼色。“走!”
他們剛要上車,司徒淳突然說:“把車留下。”
幾個人又看看他。
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下。
******************************************************************
安以風安靜地坐在車裡。
如果可以,他挺想給韓濯晨打個電話,問問他:棺材買了沒?不超過一百萬的他絕對不要!
司徒淳在認真地開車,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
愛情,沒試過不知道,試過才發現:太有趣了!
昨夜,她穿著警服靠在他懷裡,熱情地說著愛他。
今夜,她穿著性感的短裙坐在他旁邊,冷漠地送他去警局。
窗外的風景和昨夜的一樣美,七色的光在眼前連成光束,如同閃爍在黑夜的彩虹!
昨夜在巴士上,她問過他:“你最喜歡什麼東西?”
“一個特俗的東西,彩虹!”
“為什麼?”
“因為它出現在雨後,潔淨,清高,它出現的時候天最藍,陽光最柔和……”
她在他懷中仰起臉,凝視著他的眼睛。“如果我沒記錯,我撿到你錢包那天,恰好是雨後。”
“是的,我看見了彩虹,很美……”
那日,碧藍的天,和煦的光,他期待的彩虹沒出現,卻出現了一個和彩虹一樣潔淨的女孩兒,出現在他觸手可及的世界。
他以為他找到了屬於他的彩虹,沒想到,她也屬於天空和光明,甚至比彩虹還渴望而不可及,欣賞都是一種奢侈。
她甜笑著靠在他懷裡,用手指撫摸著他的心口,望著窗外的霓虹燈說:“這像不像彩虹?彩虹不是只屬於陽光。”
他詫異地看著她,她的黑眸里蕩漾著七彩的光。
他痴迷地吻著她的眼睛。
那時候他堅信,他得到了屬於黑夜的彩虹。
有些東西,得到很難,失去卻那麼容易……
……
他們的車在亮著紅燈的十字路口緊急剎車,沒有系安全帶又處於神遊狀態的安以風無可避免地撞到胸口。
內傷加外傷,痛在一個位置加劇。
他徹底怒了,對著視線緊盯著前方的司徒淳大吼:“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她眼神還望著前方。
她的臉色很蒼白,雙唇被咬出深深的齒痕。
她握著方向盤的纖細手指在不停地顫抖……
他忽然開始心疼她,用被銬著的雙手幫她把無意中咬住的髮絲拉開,輕輕摸了摸她唇上的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