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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鈺翔拿起桌子上的包包和眼鏡對小妖笑下:“謝謝,下次出門我就帶。”
小妖很高興,難得的看似格格不入的三人,竟然找到話題,聊了起來。宋鈺翔應付著,心裡卻想著彭君走時候的話,原來那個人竟然是話裡有話的。
丁一他們第三天傍晚回來的,猶如打了一場激烈的戰鬥,晚飯沒吃幾口人就倒下了。宋鈺翔看著他臉頰凹下去,隱約有些心疼,這人做什麼都這樣拼命。他彎腰幫他拖鞋,那人卻伸手抱住他,原來在裝睡,宋鈺翔笑了下,推開他,丁一發賴,大大的撐開胳膊嘆息:“鈺翔,我就要成功了。第一次失敗,我和連建他們經營到現在,如果這次成功,我就給你買下整個天空,你想怎麼飛就怎麼飛。”
雖然知道他誇張,宋鈺翔還是略微感動,敲敲他的腦袋:“洗漱下,早些睡,不是說明天還要走嗎?”
丁一爬起來,抱住他:“走了三天,想了你三天,沒有你的世界,天都是陰天。”
宋鈺翔失笑,拍他腦袋:“誇張。”心裡卻很暖和,有個人牽掛,對他來說是不容易得到的。丁一也許不知道,宋鈺翔真的沒幾個牽掛他或者被他牽掛的人。
丁一很快睡熟,夜風中,隱約的哀求,哭泣聲又傳來,那是江南,宋鈺翔越聽越難受,猛的坐起來,丁一一把拉住他:“別去。”
宋鈺翔看著他,黑夜裡,眼睛發著憤怒的光。
“其實最痛苦的是彭哥,每次喝多了,他就跟我嘮叨,對不起江南,可是彭哥心裡真的很壓抑,他要瘋掉了,江南是他唯一的救贖。”丁一把宋鈺翔拉回床鋪。
宋鈺翔掙扎了下,走到窗口,緩緩關閉窗戶,畢竟,他只看到,有些事情不知道。
丁一摟著宋鈺翔慢慢說起那兩個人的故事:“你覺得江南漂亮嗎?”
宋鈺翔點頭:“恩,我見過的最完美的人。”
丁一嘆息:“江南原來沒這麼漂亮,彭哥,對某些事情有些偏執,他從來不在外面胡搞,那樣的人,一直壓抑著自己,說起來也挺慘的。幾年前他遇到江南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江南原來不叫江南,叫姜楠,生薑楠木那個姜楠。以前彭哥一直藉助大量的安定穩定情緒,但是那些東西對大腦不好,他小時候的事情我不知道,可是能看的出來,一定很痛苦,這些事情連建他們也是不知道的,哥只告訴過我一個人(他語氣里露著一股子驕傲)。江南家原本也算是小有資產,可惜的是,江南的父親玩什麼不好,卻狂熱的迷上收藏,收藏古董是個無底大坑,他又沒那份眼力,空有一份熱情,敗了家不說,還到處欠債。江南那年十七吧,彭哥遇到他,在東易的古董市場,當時他正苦苦哀求他父親收手,他父親打得他很慘,那個孩子骨頭硬著著呢,頭破血流著,除了偶爾哼一下,就是不求饒。彭哥跟我說,當時他就硬了,這就是註定的nüè緣吧,彭哥幫他父親還債,還送了許多東西給他父親,代價就是要江南,江南就是那個時候跟了彭哥。你知道彭哥對有些事情偏執的,五年下來,整容四次,江南越來越漂亮,但是就是獨獨沒了人氣。我們都看得出來,彭哥很依賴他,不是江南需要彭哥,是彭哥不能離開江南。離開江南,彭哥會死,所以,鈺翔,當我求你,別管好嗎?”
宋鈺翔沒說話,那邊慘叫終於停止:“離開江南,彭君的地球還不轉了了呢。”宋鈺翔冷笑。
丁一吻下他的頭髮:“彭哥沒虧了他,這些年,彭君先後給了江南家快幾千萬,除了那檔子事情,江南活得並不差。”
宋鈺翔翻身卷了被子沒回話,什麼叫並不差,他唾棄這個詞彙。
丁一他們再次離開,投入他們的戰場,宋鈺翔不放心,因為今天,江南連送都沒有出來送,他站在窗口眺望,江南沒出現在老位置,倒是那兩個醫生一天進去幾次。大約晚上的時候,彭君趕了回來,晚上,宋鈺翔看著彭君抱著江南在院子裡坐著,一直坐到天亮。
再次看到江南,是隔天的傍晚,宋鈺翔去院子裡的假山,江南坐在那裡看著面前的食物,他身邊站了一個僕人,正在勸著什麼,江南只是不做聲,像根木頭一般,他的雙手打了石膏,下垂在左右。宋鈺翔壓抑不住的懊惱,自己以前的正氣呢,自己以前對人生的態度呢?
“健康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宋鈺翔走過去溫聲說。
江南沒說話,繼續發呆,從小院的拐角,有人端了幾種食物過來,挨個給江南展示,江南的眼睛裡瞳孔是靜止的。宋鈺翔端起一碗魚粥對那些露著焦急的人說:“你們下去吧,遠遠的看著就好,我勸下他。”
宋鈺翔上下拿勺子調著魚粥,加速它散熱:“我是最不會說話的,小時候,因為這個臭脾氣經常挨打,現在想起來,許多自己想像出來想不開的事情,許多都是自找的。人常說啊,天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其實我也不懂什麼叫不愛孩子,或者是愛孩子,我只知道,我父母雙全卻不得不自己長大。我媽媽啊,從來不叫我喊她媽,她叫我喊她阿姨,可笑吧。後來長大了,去當兵,把部隊當成了家,覺著那麼活著也不錯,人前我是嘻嘻哈哈的,人後,說實話,我極其刻薄,到現在都是,覺得自己是最慘的那個,沒爹要沒娘疼。”
江南抬頭看他,宋鈺翔把一勺子魚粥送到他嘴巴邊:“快吃一口,吃呢,我慢慢跟你說,丁一都不知道的故事呢。”江南點點頭,喝了一口。
宋鈺翔一邊餵一邊說:“那個時候,抽空了,帶連隊的戰士去福利院擦窗戶,呼呼啦啦一大院子二三百個孩子,硬是沒有一個完整的。別人想起福利院了,都會說,那裡的孩子好慘,沒爹沒娘,其實沒有了,就沒那個概念。他們在笑,只要你對他們好,他們就跟你笑。那個時候開始我就不怨恨了,我最起碼知道自己姓什麼,娘是誰。我家老班長說的好,人啊,不能老向前看,要學會向後看,因為前面的人總有比自己跑的快的,這樣你會不快樂,所以直到現在我都向後看。”
江南一口一口吃著,宋鈺翔抽空了拿了手帕幫他擦嘴角。
“說起我那些戰友,以前新兵連一起出來的,一起分到連隊,年輕,火氣壯,頭一年什麼都不懂,就知道沖,剛才說的那個向後看的老班長,沒多久就被我們連累了,執行任務的時候,替我們死了。再後來,先後的走了三個,有烈士的,有病死的。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脆弱到你想像不到。孤孤單單的躺在那裡,穿衣整容,皮膚發白,摸上去涼的叫人起雞皮疙瘩。我怕死,那個時候真的怕,別人死了,好歹有個家屬來哭送哭送,白髮人送黑髮人也罷,黑髮送白髮也罷,總有人想起來掉個眼淚。我沒有,除了戰友半個親人都沒。”
一碗魚粥下去,宋鈺翔招手,那邊的傭人趕緊又來添了一碗離開,表情是一副對宋鈺翔的感恩戴德。
“以前的我,你知道什麼樣子嗎?”宋鈺翔抬下胳膊,展示肌肉的樣子。
“丁一那樣的,我打他十個。”宋鈺翔難得誇張下,江南露出一些笑容,餵到嘴邊的魚粥又喝了下去。
“幾年前,一場事故,我睡了一覺,醒來後,什麼都沒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信念沒了,理想沒了,人生完了,一副殘廢軀體,不能大笑,不敢大哭。有個人告訴我,說世界很大,如果實在什麼都做不了,就去看看自己生存的世界吧。然後,我就去看了,慢慢的,人想開了。知道嗎?宋鈺翔不過是個獨立的物質,從來都是,渺小,卑微,沒親人,沒健康,自己覺得悽慘的不得了。我記得我去過一個都市,火山爆發,一個城市的人沒跑出來,留下最後的形態在最後的樣子。死了,一了百了,什麼都沒,還是個物質,這就是人。我說了一堆,其實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江南,我的意思是,有個健康的身體,好好的保重自己,生活充滿希望,沒準明兒出門天上掉個餡餅呢,對吧。”宋鈺翔把空碗放到一邊說。
“ 我從來沒想過死,我想向後看,可是我後面。。。。。。。沒有人。”江南看著宋鈺翔淒聲道。
宋鈺翔一陣的心酸,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江南,不嫌棄的話,做我弟弟吧。我也沒辦法給你什麼承諾,我自己的人生都亂七八糟的,真的。我也想嘗試一下做哥哥的滋味,第一次這樣想,我也幫不到太多。但是,如果你想不開了,就回頭,看我,我不如你,我的人生太乾淨了,比和尚都六根清淨。呵。。。。。。”
很多年了,宋鈺翔沒嘗試和別人說過這麼多話,江南和他的世界不是一個世界,但是眼神里對生活的絕望,一如他當初。
江南看下他,腦袋緩緩垂下頂著他心口的位置,突然嚎啕大哭:“哥。。。。。。。。”
宋鈺翔一陣心酸,拍拍這孩子後背,覺得心裡也是酸酸的。
江南還沒哭多久,小院那頭,一聲憤怒的吼叫,江南驚嚇一般抬頭,彭君憤怒的站在那裡,他手裡提著一個蛋糕盒子,那個牌子的蛋糕是江南最喜歡吃的。丁一尷尬的站在那裡,啊,世界就是如此,喜歡用湊巧這個詞來代替誤會。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更新時間:[2008-09-04 14:50:21.0]
夜已漆黑,宋鈺翔和丁一的臥室還亮著燈,宋鈺翔推開窗戶幾次向外看,從彭君憤怒的帶走江南他就覺得很不安。
“鈺翔,不會有事的,江南在大哥的心裡很重的,他不會怎麼他。”丁一安慰著,緊張的看著宋鈺翔。傍晚江南強行被帶走的時候,彭君指著宋鈺翔的鼻子大罵:“你算個什麼東西,我的人你也敢碰。”
宋鈺翔冷冰冰的看著他:“我什麼東西都不是,我是人,有人性,比你這個心理變態扭曲的牲口強百倍。”
彭君沒想到宋鈺翔敢還口,也許是許多年來第一次,一邊聞訊趕來的小妖和濤濤,還有連建他們都呆了。彭君半天后瞪著宋鈺翔:“恩,看你養的好狗,學會咬人了。”
宋鈺翔伸手就給了彭君一個大耳光,接著江南給彭君跪下,丁一無奈,死死抓著要爆發的宋鈺翔的手,連建他們也是一反常態的先去安撫宋鈺翔。彭君氣極,拖了江南就走,宋鈺翔要追,丁一死拉硬拽,最後烏建宇來了句:“宋哥,宋大爺,好歹這裡是別人家,您就忍耐下,趕明回長安市,你想燒樓我們蓋著給你燒著玩,您想抽誰,我們哥三排隊給爺你抽,您就別添亂了,你這不是叫丁哥難做嗎?”
宋鈺翔按捺住火氣,回頭看丁一,那人緊緊咬著嘴唇,都咬出血了,一邊是他心裡最敬重的哥,一邊是最愛的人,他真的沒辦法了。宋鈺翔心一軟,不再掙扎,任由丁一抱起自己回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