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宋鈺翔緩緩站起來,雙手小心的摘下那幅油畫,很隨意的拽下身邊罩著鋼琴的布單包裹起來。他包完後沖屋子裡的人點下頭:“那麼,告辭了,要是需要簽署文件的話,就叫倪律師找我吧。”
“等下。”曾褚豫叫住他。
宋鈺翔看著他,有些疑惑,不是都答應了嗎?這人怎麼不痛快呢?
“我的遺囑里,有你的名字。”曾褚豫對他說。
宋鈺翔眨巴下眼睛:“要說謝謝嗎?”
曾褚豫覺得長亭的這個孩子,有趣極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宋鈺翔上下打量他一下:“搶走我爸爸的人。”
沒錯,就是他。
曾褚豫的表情在空氣中,有著剎那的呆滯。身後的兩個兒子,原本被遺囑的事情震了下,但是這樣的回答,也令他們多少有些快感,該,活該,這宋家父子是上天派來的克星,是替他們出氣來的。
“我是說,你怎麼不問我會給你留下多少財產呢?”曾褚豫看著這個宋長亭的翻版,很想帶回家好好疼惜,當然是作為父親的疼惜。
“您身體健康,精神煥發,如果不出從樓梯上掉下來這樣事情的話,我想您最少還能活三四十年。時間很長,會發生很多事情,誰知道走出這個門,你會想什麼,做什麼,都是無法預計的。我只想未來一天要發生的事情,沒影子的事情,我不愛問。”宋鈺翔覺得自己解釋的足夠清楚了,這是他的作風。
曾褚豫笑了下,站起來:“等下我,我送你回去。”
宋鈺翔點點頭,站在那裡。算了,明天就要走了,房子,畫稿他都送了,何必交惡呢。
曾褚豫小心的收拾那些瓷器,親手一件一件的洗。
宋鈺翔看著曾褚豫認真的樣子,心裡突然很羨慕,那個男人,這些年就如那些瓷器一般的被珍惜著吧。
長安市中午的太陽很大,曾褚豫走在宋鈺翔前方,這個男人習慣走在前方。雖然他努力顧及宋鈺翔,經常回頭帶著討好的語調說話,可是腳步就是不由自主的向前大步邁進。
沒有苦大仇深的痛訴,沒有一連串的訴說自己的不幸,沒有聲嘶力竭的嚎叫,這些事情是人們思維里演示的那些不幸人的形態。
宋鈺翔從來沒這樣想,他是男人,從七歲開始就為了爭取東西而自力更生的人,他健康的活著,活得還不賴。連隊裡下屬敬仰他,上司器重他,同僚里他非常有威信,他什麼都不缺。
現在,還有一筆針對獨自成長,從小蒙難的精神補償費,宋鈺翔心情是很好的。這次回去,就給兩位嫂子,一家買一套城裡的房子,再每家送一筆錢,叫大哥們的在天之靈放心,他宋鈺翔能給他們的遺孀最好的生活,這點才是最重要的。
宋鈺翔應付著曾褚豫,心裡計劃著怎麼花錢,想起遠方的笑容,心情很好。當走出工作室,他看著面前的長長的汽車呆了下,他好奇的看下前後輪子,這么小的輪子怎麼支撐起這麼大的車子的。
在宋鈺翔面前的是長長的車隊,一排三輛的加長車,最後一輛很誇張,宋鈺翔很意外的認識那個車,戰友的電腦桌面,加長版悍馬。要好好看下,宋鈺翔很遺憾沒有帶照相機呢,不然回去,那傢伙一定開心死了。
“你喜歡?”曾褚豫順著他眼睛的方向看過去。
“不,我戰友喜歡。”宋鈺翔回答,當他回頭的時候,一些東西的白光閃進眼睛。多年受訓的習慣,他先是雙腳對身邊曾家的兩兄弟就是一旋,接著一把抓住曾褚豫掩護在身體下面滾動到兩輛汽車當中的夾角處,伴隨著曾氏兄弟倒下,空氣里沉悶的幾聲響動。
在曾褚豫站立的後面有個長亭工作室的藝術雕像,雕像是銅質的,金屬碰撞出沉悶的撞擊聲。
“別出去。”宋鈺翔對著身邊的曾褚豫小聲說。
曾褚豫一把拉住他:“你也不能出去。”
宋鈺翔笑了下:“我是軍人,而且,我也不歸你管。”
曾褚豫還想說點什麼,宋鈺翔一把按住他的身體掩護在自己身下,曾褚豫什麼都看不到了,那顆年輕健康的心臟在他耳邊有力的跳動聲傳入他的耳朵。
第四章 四
更新時間:[2008-09-04 14:50:07.0]
只是剎那的事情,曾家兄弟倒地,曾褚豫被宋鈺翔抱著滾動到車輛夾角,保鏢們找著掩體反擊,不停有人倒下。
隱藏在遠處七八百米高處的狙擊手,有些憤怒,他搜尋著地面上能看到的一切活動物體打。他們在暗,這邊在明,宋鈺翔他們被打得頭都抬不起來。
宋鈺翔看下趴在地面被子彈壓得抬不起頭的曾家兄弟,嘆息了下,這不是以前出任務,防彈衣,頭盔的帶,如今身上清白萬分,什麼都沒有。他閉著眼睛聽了下,找著槍聲的節奏,接著就地一滾,利落的滾動到曾家兄弟身邊趴在了曾曦?身上。
“我喊,一二三,你們就跑。”他大聲說。
“好!你掩護老三,別管我。”曾曦?回答了。
宋鈺翔沒來得及去考慮這對兄弟的患難真情,在他眼裡,生命等同。
宋鈺翔閉眼,找著空擋,接著喊了一二三,曾家兄弟爬起來就跑,宋鈺翔站起來,用手猛的推了下曾曦?,用身體身體掩護他們的逃脫,幾乎就是以分秒來計算的空擋。曾曦?躲避到了銅像後,曾曦?則狼狽的滾到父親身邊,掩護他們的宋鈺翔運氣沒那麼好,他就覺得誰在他後背重重的擊打了一下,接著他緩緩倒下。
宋鈺翔覺得呼吸很重,好像聽到了誰在大叫他的名字,接著他看到那幅白布包裹的油畫,他慢慢趴過去,把它抱在懷裡。
世界真奇妙,要是有防彈衣就好了,而習慣真的很可怕,他的身體習慣性的拿穿防彈衣的地方接子彈,啊,失誤,大失誤。宋鈺翔艱難的趴到車的一側,慢慢閉起眼睛,放鬆身體,槍聲突然靜止,世界開始模糊。
有人在搶他的東西,宋鈺翔不想給他,那個人低聲勸阻,好像沒人這樣溫柔的對他說過話呢,接著他覺得有人抱起他,然後是難聞皮革味道,接著警車的警笛聲,耳朵開始轟隆隆的響,有人在打他的臉頰。
“別睡。。。。。別睡!”那個人在大喊。
宋鈺翔睜開眼,茫然的看著面前這個人,是曾褚豫,他為什麼打自己?自己怎麼在他懷裡?接著他看到曾褚豫脫下上衣往他胸前按,他在流血。
好冷。。。。。真的好冷。。。。。
“冷。。。。。”宋鈺翔囈語。。。。開始犯糊塗。
曾褚豫收了下手臂:“別怕,很快就暖和了。。。。。”
下面的話,很快聽不到了,宋鈺翔覺得,死之前,有人這樣抱著挺好,最起碼,沒有以前那麼孤獨了。他很高興。。。。。。。。突然想起一句話,好像是愛比科特德說的,他說:“不為自己沒有的東西悲傷,而為自己擁有的東西喜悅。”
這些年,宋鈺翔一直這樣尋求著快樂,雖然擁有的不多,但是,也不少,他一直是喜悅的,今天有個擁抱。。。。。。。也是喜悅的。
郊外的糙坪,爸爸的風箏做的是最漂亮的,驕傲的孩子拖著線炫耀的喊,“爸爸,我飛起來了。。。。。。!”
宋鈺翔發著亂七八糟的夢,他看到風吹過的糙地,看到遠處模糊的父親,於是他拼命奔跑,鞋子不停的掉,父親轉身要走,他大叫,父親回頭,他驚怖的發現竟然是自己。。。。。。。。
曾褚豫抱著一束漂亮的康乃馨,緩緩的穿過醫院的走廊,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幾位秘書,還有隨行人員,那些人很自覺的停止跟隨,等候在外面。
護士站的那位金髮護士長露著大大的笑臉,一副異邦狗腿樣子,熱情打招呼:“Hi,布魯克(曾褚豫的英文名)又來看睡王子嗎?”
曾褚豫笑了下,沖這個金毛大猩猩點頭:“你好,貝蒂,睡王子今天如何?”
貝蒂拿起手裡的巡房醫生留下的會診報告看了下,走過來討好這位英俊有錢的東方男人:“好消息,最近他腦波動的厲害,隨時有醒來的可能。”
曾褚豫笑了下:“他三個月前就這麼說了。”
格里登堡的療養聖地,宋鈺翔在此整整昏迷了五個月。肺部貫穿,失血過多導致長期休克,幾次呼吸循環系統衰竭。一直沉睡的宋鈺翔完全不知道,自己和死神打了整整五個月的擦邊球,他就靜靜的躺在格里登堡的這間最大,最著名,最昂貴的病房內。他床頭的牆壁上掛著那幅油畫,油畫的左下角,宋長亭簽名處,一顆子彈貫穿了他漂亮的簽名。曾褚豫希望宋鈺翔一覺醒來就能看到這幅油畫,對於被牽連的宋鈺翔,曾家父子欠他三條人命,而他欠這個孩子一個父親,一個童年,債務多到已無法還清。。。。。。
曾褚豫推開病房門,宋鈺翔的身偏向一側的倒著,這是為了防止墜積性肺炎或痰堵窒息。
“早啊,鈺翔,今天天氣不錯,一會我會幫你洗個舒服的澡。。。。。。”曾褚豫一邊打招呼,一邊把花瓶里昨天拿來的馬蹄蓮換出來。和這個人相處五個月了,他每天和他愉快的打招呼,看完他,幫他洗澡擦身,甚至,會唱搖籃曲給他聽。
曾家父子每次都積極和他說話,甚至找了他以前連隊裡訓練的碟反覆播放,而且每天在他的床頭放起床號。對於宋鈺翔,曾家父子真的是實心實意的照顧著他,尤其是曾褚豫,幾乎把所有的業務都放到了這邊。
曾褚豫在花瓶里把花插了個很好看的造型擺放好,然後回頭看下宋鈺翔,宋鈺翔的眼睛是睜開的,這幾個月有幾次宋鈺翔會無意識的睜眼,但並不是清醒,只是無意識的睜眼。曾褚豫打開身邊的柜子,找出乾淨的紗布,沾濕,一會他要把紗布放到他眼睛上,因為長期昏迷,他睜眼睛時間長了會損傷眼角膜。
曾褚豫把紗布放到一邊,打開電視機,放進一盤帶子,他調整好音量,看著屏幕,屏幕里,宋鈺翔在和一位戰友練對打,漂亮的旋轉三百六,凌厲的貫飛連腳踢,瀟灑無比的快拳,贏了以後咧著血淋淋的嘴角哈哈大笑的慡朗樣子。
“啊,鈺翔,你過去真的很帥。”曾褚豫讚嘆了下,拿起濕潤好的無菌紗布向著宋鈺翔的眼睛蒙上去,宋鈺翔的腦袋微微的向一邊動了下。
“哎?”曾褚豫的手停了下來。
。。。。。。。。。
“宋鈺翔?”曾褚豫彎腰,嘴巴快對到宋鈺翔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