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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了離宅子不遠的一顆槐樹底下,槐樹旁邊立著一盞路燈,現在是夏天,夜裡路燈亮著,有飛蟲和蝙蝠繞著燈光飛,槐樹樹根處還有蟋蟀在鳴叫。
葉和澤打開車窗,看了一眼前面大宅子大開的紅漆大門,不時有人匆忙進出,他把受傷的右手探出窗外,說:「在你們劇組外面。」
韓染這下也顧不上有沒有人看他,拿著電話就往外走說:「你等我,我馬上就出來。」
潘瑩雖然背著身子,卻聽了個全場。根據對話內容也猜得出是誰來了,她緊跟著韓染一塊往門外走,韓染身高腿長,走得快,潘瑩幾乎小跑跟上。
跨過門檻,韓染四處張望,看見左前方停著一輛車,不確定地問:「你是不是在車裡?」
葉和澤抬起包裹著紗布的手對他搖了搖,之後便掛了電話。
韓染看見那隻手,才確定葉和澤是在車裡,急忙走了過去,拉開后座的門就鑽了進去,還沒來及說話,就被葉和澤壓在車后座一陣亂啃。
過了好一會兒,韓染氣喘吁吁地把他推開,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前面的兩個人,卻見司機跟方淨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下了車,正在槐樹底下跟潘瑩聊天。
韓染覺得臉有些燒的慌。
葉和澤伸出左手將韓染緊緊地抱在懷裡,韓染被他勒得快喘不過氣了,正要掙扎,卻聽他聲音有些顫抖說:「還好你沒事。」
韓染的動作一頓,反手保住葉和澤安慰他說:「沒事,我一點都沒傷著。」
葉和澤許久沒說話,他下巴在韓染側頸蹭了蹭。
韓染沒再動,任他抱著,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在車后座上緊緊地擁抱,以對方的體溫來填補著心裡的不安。
過了很久,葉和澤鬆開韓染,點了一支煙抽了起來,說:「我等你收工。」
韓染本想拒絕,他還有一場戲,但不知道要拍到什麼時候,可想起葉和澤剛剛的樣子,拒絕的話卻說不出口。一想到讓葉和澤在外面等著,他又覺得不合適,便猶豫不決起來。
「我等著。」葉和澤重複道,語氣是不容商量的決斷。
韓染動了動嘴,卻沒說出反駁的話來。他有些明白了葉和澤那種恐懼,葉和澤的孤獨與寂寞是別人無法體會的。他看著葉和澤許久沒有說話,葉和澤左手夾著煙,菸灰太久沒彈,散落在車座椅上,葉和澤的褲子上,可他卻沒有絲毫反應。
「好,我很快就結束,你要是累了就睡一會。」韓染的語調平淡,跟平時沒什麼兩樣。
葉和澤嗯了一聲之後才彈了彈菸灰。
韓染沒待多久就回劇組了,剩下葉和澤坐在車裡等著他收工,司機跟方淨言也都沒有離開,誰都沒敢去打擾葉和澤,兩人蹲在樹下抽菸趕蚊子。
葉和澤思緒紛亂,他剛剛是真的嚇壞了,這時才慢慢冷靜下來。他想起了徐蘭躺在血泊之中的樣子,浴缸里都是血水,當時他是什麼反應來著?似乎是跌坐在地上,整個人嚇傻了,之後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叫徐蘭的名字,叫大嫂,可徐蘭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給他回應,整個人冷冰冰地被淹沒在血水之中。
葉和澤拿著煙的手有些顫抖,他索性扔了,重新點燃了一支。上次聽到韓染不顧危險去救人的時候他感到非常憤怒,這世界上似乎沒有人在乎他的感受,沒有人想過他會怎麼樣,可這次是真怕了,葉友蕭隨時都有可能會離去,這是一早就有心理準備的,而他卻再承受不住失去韓染的傷痛了……
這世間迎來送往,而他卻總是親自送走重要的人。
葉和澤有些煩躁,暗暗地罵了一句髒話。
夜深了,突然起了一陣夜風,吹得槐樹的枝丫顫了顫,有那根基淺的樹葉被風一吹,打著旋兒地落了下來,浮在泥土上。
……
後面的拍攝並不順利,韓染狀態不對,一直到凌晨才拍完最後一個鏡頭,他剛要走,就被胡一鳴叫住。
胡一鳴讓副導演去安排大家收工,自己帶著韓染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蹲下,也不說話,敲了一支煙噙在嘴裡,並不點著,就是咂咂味。
韓染心裡著急,外頭葉和澤還等著,沒時間跟胡一鳴在這墨跡,便問:「胡導是有事要說?」
胡一鳴斜眼掃了他一眼,卻沒說話。
韓染暗暗猜測可能是剛剛自己表現不好NG次數太多,導演這是來找他談話給他緊緊皮的,便保證道:「導演,我回去再好好研讀一下劇本,一定找回狀態。」
可這話好似也不對,胡一鳴還是沒搭話。
等到韓染快沒耐心了,胡一鳴才慢悠悠地問:「談戀愛了?」
韓染一愣,沒想到他突然問這,突然他一驚,想著是不是剛跟葉和澤在外面的事被人看到了,便磕磕巴巴地問:「導演……你是不是看到了?」
胡一鳴看著眼前的韓染,這孩子十歲的時候就是他發掘的,很有靈性的演員,入戲很快。可那時候他還太小,自己也年輕,一個不懂怎麼出戲,一個粗心到沒有注意那些,後來還是零星地從他親人的嘴裡聽到一些消息,再後來就徹底聯繫不上了。這些年來,胡一鳴都感到愧疚,等再見到韓染健康陽光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是驚喜的,也想著給他一個機會,想到剛看到的那一幕,胡一鳴嘆了一口氣說:「你還年輕,不要走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