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
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雷鈞總算是把這人的脾氣摸清楚徹底了——凡事要寵,但是不能凡事都寵;某些關鍵問題上,態度一定要硬起來,壓也要給壓下去。
比如說他們剛剛討論這個問題,如果就著葉家臨的話題說下去,很可能扯到最後都是他有理;還不如直接跟他不講道理,明確地告訴此人本問題沒得商量餘地來得乾脆。
……只不過,以後的借題發揮和胡攪蠻纏,橫豎躲不過去時多讓讓他就是了。
聽了雷鈞這麼說後,葉家臨果然只是很不滿地撇了撇嘴,“切~土匪作風……我告訴你,雷鈞,我來你家暫住只是為了我哥哥的性福生活,跟你沒一點關係!”
“好好好,你跟我沒關係我跟你有關係……”雷鈞隨口敷衍他,然後又手指勾起一團花花綠綠的衣物,“怎麼才帶了這麼點兒衣服?……算了,喜歡什麼,咱們以後再去買就是。”
“不要動我的夏威夷沙灘褲!”葉家臨劈把手就奪了過來,而且還帶著不小的火氣,“土匪就是下流,專挑人家的短褲拿。”
雷老闆張口結舌,內心著實委屈不已——明明是因為你那條沙灘褲色彩太過絢麗,鮮艷的大紅大綠在堆了一床的衣服中,吸引率暴增……的原因。
於是,習慣了“一力破百巧”,雷鈞乾脆地把人揪過來就吻了上去,狠狠地吸咬住他的唇,堵死了各種刁鑽的抱怨之詞。
在床上一不小心就把時間消磨過頭的兩個人,在晚飯點過後選擇了叫披薩外賣。
盤著腿席地坐在地毯上的葉家臨一臉的不慡之情,“第一天來就nüè待我的胃……西式快餐什麼的最討厭了。”
雷鈞瞅了一眼手中的“大餡餅”,惡狠狠地一口咬下去,嚼食的動作更是兇狠無比。
——這小混蛋,絕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自己最厭惡吃什麼西餐,偏偏打電話叫這種外賣……而且,那種抱怨的話,怎麼聽都是搶了自己的台詞吧!
——不過這種胡鬧,還真是有恃無恐的……可愛啊……鬧吧鬧吧,大不了等下在某些激烈運動上討還回來就是了。
對付著晚餐的兩個人都各懷心思,彼此間可以說得上是食不知味了。
又咬了一口後實在吃不下的雷老闆最終放下了手中的披薩,抽起一旁的紙巾揩了揩手指上的油後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葉家臨一句話給憋了一口氣。
葉家臨說,“洗手去……雖然你不用像我哥哥那樣乾淨得像只屎殼郎,但是最起碼也要比我乾淨吧?”
二話不說,雷鈞起身就走。而回來的時候,就是甩著手上的水滴回來了。
他看得出來,面前這個小混蛋始終輕笑得十分欠揍,但是眼神里的閃爍卻總是帶著一點不安和很多的敏感。
他在
……像葉家臨這樣的人,也許可以夜不歸宿,也許可以一時衝動逃離家門,也許可以顛三倒四地玩兒得一個星期都不進家——但是,這些,只是“玩”;他這樣子玩的資本,恰恰是一種對家人毫無保留的依賴。
所以,現在搬出家來住的行為,對他來說真的是一種新的嘗試……
也許,新的就是一種叫作“歸宿感”的東西。
雷鈞走到葉家臨身邊坐下——是那種從背後坐下去,把整個人都摟進懷裡的姿勢,然後低下頭,硬扭過他後,吻了吻他的前額,低聲地說,“跟著我那些人,小孫你最熟悉……明天我喊他過來,讓他跟著你,安排著把咱們房子給裝修了,怎麼樣?”
葉家臨用一種心安理得的態度,把右手食指上的油漬蹭在了身後男人的肩膀上後,才慢騰騰地說,“聽你這意思,這房子玩兒成什麼樣子,全是我一人說了算?”
“你想怎麼玩?”雷老闆很是大方。
葉家臨眼前一亮,腦子裡立刻想到了很多很早之前就想要實施,但是不敢向自己哥哥提出來的各種主意,“一樓書房改成錄音室?”
雷鈞想都沒想地應聲道,“好啊。”
“一樓客房改成樂器室?”……樂器還得你來買……葉家臨得寸進尺。
“沒問題。”雷鈞一手攬著人的腰,一手撐住身後的地面,態度甚是愜意。
“一樓客廳改成小舞台?”……要燈光音響設計一流的……某人開始不著邊際。
“……”雷鈞輕咳了一聲,“這個就不必了……你再改下去,是不是要把餐室和廚房改成吧檯?再把庭院裡的游泳池填平了建成停車場?”
葉家臨用一種欣慰的眼神看著他,“你終於理解我的內心想法了……我們的腦電波終於在一個次元相撞了。”
“然後在咱家大門上張貼一招聘GG,招聘保安、車童、吧檯生、調酒師、侍應生、DJ……MB要嗎?”雷老闆略帶著咬牙地問。
“好啊~”葉家臨興致勃勃地連連點頭,“還缺什麼?……哦,對了,**我們是不賣滴。”
“葉家臨!!!”雷鈞抓緊了他的肩膀,把他扭到跟自己正面相對,“你以為你在開酒吧啊?!”
葉家臨被他這麼用力一抓就有點吃痛,剛來的興奮勁也都全消散了,而且馬上就沉下了臉,“我之前不在家時就是在酒吧呆著的,所以要是按我的主意裝修的話,不裝修成Bar難道要裝修成洗浴中心?”
雷鈞伸手把他拉進懷裡,很是有種氣急但是沒處撒地說,“……怎麼就這麼胡攪蠻纏……我是說,家……你明白嗎?”
“‘家’我當然明白了,”葉家臨半點都不帶猶豫地在某人的後背上擦乾淨了油膩的手指,“有我哥和我媽媽在的地方,就是‘家’啊……好了,”他用力地掙開雷鈞的懷抱,從地攤上一躍而起,“我去洗手了。”
.
好在房子雖然是新居,但是水電系統已經正常運轉起來了……雖然在沒有熱水器的情況下,只有冷水,但是葉家臨仍然在洗了手之後,順道沖了個冷水澡。
冰冷的水流從簡陋的蓮蓬頭裡噴灑下來,接觸到皮膚的瞬間讓人忍不住地打寒顫;但是,這種豁然而來的寒意,卻是能讓人心頭一松……
雷鈞坐在主臥室的地毯上,維持著被掙開後,側斜靠在床柱上待了一會。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被推開後是一種空落落的難受——一句戲言產生的糾纏和關係,原本以為會是脆弱的露水情緣,可是卻越陷越難以自拔;想要護住一個人,想要對方高興,想要把對方當作生活的重心……這種感覺,罌粟花一樣的紮根而生,難以戒掉這其中的癮。
他想,自己是被哪一點吸引到了?是他那種暗含了脆弱媚意的精緻?還是……那人總是不願受人約束的,沒有什麼特別在意的,隨心所欲的……
但是,又總是讓人忍不住地想要去心疼。
雷鈞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小段時間,就被手機的鈴聲打斷了這種對感情的探究。
他下意識地起身向門外走去,一邊與電話那端的人通著話,一邊沿著樓梯向門外的庭院裡走去。
這次要和國外某酒店集團合作,在Z市的黃金地段上修建起一座星級酒店,一開始的工作就不是很順利,在地皮的購買上遇到了比較大的阻力……所以,這次在庭院裡通電話的時間,就稍微長了一點。
等到口頭上對一些糾紛做出了簡要處理後,雷鈞又臨時更改了明日的待辦事宜,最後還吩咐了小孫騰出來手頭的工作,陪家裡的“少爺”搞定裝修和家具大更換的問題。
結束了電話以後,雷鈞才單手插兜地向房子裡面走去。
——托某隻“禽獸”成功擠占的福,總算是把這小混蛋拐弄到家……必須要好生地看管著,省得再出現什麼一不留神就竄出去習慣性地亂勾搭人……
雷鈞剛剛專心於講電話,並沒留心於周圍的環境。直到掛斷電話以後,才察覺到從主樓客廳里傳來的一陣音樂聲——是鋼琴。
不自覺地愣了一下後,他的動作就不自覺地放慢了下來。
他聽過他一個人背靠著酒吧的吧檯隨意地彈著吉他,也看過他舞步撩眼地懷抱著電貝司彈奏,甚至還曾見過他興致大發地摧殘著爵士鼓發出折磨人耳朵的噪音……
但是,從未見過家臨彈鋼琴;只是知道,他極愛鋼琴。
一樓只鋪了一層木地板,空曠的客廳里除了一架黑色的鋼琴外再也別無一物……連照明燈光都是最簡單的日光燈。
而客廳里,連這種簡單的日光燈都沒有打開。
葉家臨一身黑色紗織睡衣,濕著頭髮坐在琴凳上——屋子裡沒有燈光,只有天空中的一輪新月散發著淺薄的銀色光暈。
雷鈞對音樂的了解很少。如果是葉家珩在這裡,就會聽出來現在彈的是一首《蕭邦練習曲》;如果是梅小姐在這裡,就能進一步聽出被彈奏的曲子是E大調第三練習曲。
琴聲很舒緩,有一種很能讓人安靜的東西在裡面……
這首曲子的另一個名字叫作,《離別曲》。
鋼琴的音色極為出眾,而周圍空無一物的環境、窗外淡色的月光、流暢低緩而又時而活潑的旋律、閉眼彈奏的琴手額前細碎著的濕發……
像是少年一樣的美好。
雷鈞雙手插兜背靠在門側站立,朦朧晦澀的光線下,甚至有一種彈琴的人的指端都流淌著銀色輝芒的錯覺。
——如果有的話,這種光輝一定是叫作“音樂”。
一曲終了之後,葉家臨慢慢睜開眼睛,從“1”一個個地按到“7”。
在這一疊聲單調的音符聲中,雷鈞小心地走了過去,從背後環過他的肩膀——觸手的衣服有著微濕的痕跡,薄質衣料下的皮膚透著涼意……沒有沐浴露的味道,埋臉過去後,鼻端里全是這個人的氣息和味道。
葉家臨把右手從琴鍵上拿下來,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在背景色是夜晚歸屬和鋼琴的漆黑映襯下,指端那一抹細白色顯得尤為動人。
他用拇指指腹輕捻了下食指指腹,然後低聲問背後的男人,“……雷鈞,你喜歡我?有多喜歡?”
雷鈞在很多時候都是豪慡得不拘小節的,但是惟獨從未對葉家臨出口過諸如“喜歡”和“愛”之類的字眼……這個男人,在一些小細節上,意外的羞澀。
被人直接地問到這個問題,他只是收緊了一下懷抱的力度,低聲地“嗯”了一聲。
——喜歡什麼的……從來沒去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