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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似乎比我受的打擊還大:“怎麼會呢?他怎麼會看不上你?……”
“媽,人家現在的男人都喜歡年齡小的女孩,就算我的條件再好,我已經三十歲了,三十歲在農村你知道什麼概念嗎?黃臉婆啦,你整天還拿我當寶,我已經變成垃圾了。”我說著已經回了自己的房間。
媽媽跟著進來:“雪兒,你看看你弟弟那樣兒,”說著她的眼淚就下來,我真懷疑我媽是不是當過演員,“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上大學,我們老了可就靠你了……”以下省略老媽一萬兩千字的苦衷。
我又一次被媽媽說的心軟了,本來剛剛豎起來的叛逆心,這會兒完完全全的歸順了,我還要接著拿我這剩女之身去完成老媽嫁入豪門的心愿。
在媽媽的嘮叨聲中,熬到了第二天上班。我推著車子在媽媽的嘮叨聲和爸爸無聲的關愛的目光中出了家門。
提到爸爸,我總是非常的愧疚,我這輩子最對不住的人,那一定是爸爸。他為了我們這個家,默默無聞的勞作,從黑髮變成了花白的頭髮。每一次媽媽對我的對象挑三揀四,爸爸總是在背後輕輕的嘆氣,他無奈啊。我知道,他從來不想我大富大貴,然後為家裡做什麼,只希望我能過得幸福。但他卻做不了媽媽的主,任由我蹉跎到三十歲、任由弟弟被媽媽寵壞,他只能在背後輕輕地嘆氣。
回到學校,新的憂慮又來了。王校長一定還再等著我主動投懷入抱,我要違背了他,那以後我可有的小鞋穿了。我不去找他,他肯定會再找我的。
整個星期三一天,我提心弔膽、渡分如年地煎熬著。就連上課都有些心不在焉,幾次出錯,不過好在我的學生今天格外的懂事,誰都不多說一句話,一個個嚴肅地臉,儼然像個小大人。是啊,他們本來都已經十六七歲了,有了自己的思維方式。
終於熬到下午放學,辦公室的同事們都陸續走了,只有我還在加班批改著今天的學生作文。
門輕輕的響了一下,我沒抬頭,一定是我們班的學生。但這次我錯了。
“小雪老師工作很認真啊,下班了還在改作業!”身邊響起王校長的聲音。
終於來了,怕什麼有什麼。
前塵往事 四 毀滅星期四
他陰魂一般的聲音確實嚇了我一大跳。我忙站起來,正好躲開他就要搭到我肩膀上的手。
“王校長還沒下班啊?”我一邊讓座一邊寒暄。
“我怎麼忍心讓漂亮的小雪老師一個人在辦公室辦公呢?”面對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辦公室,老傢伙露出了yín色的原型。
我估計整個辦公樓也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王校長說笑了,您是兢兢業業的校長,我們哪能跟你比?”
他已經懶得跟我繞圈子,jian笑著說:“小雪老師考慮好了吧?今晚我請你吃飯,表格我可還給你留著,明天你就可以填表了。”
我索性裝傻:“我可不敢讓校長破費,我明天早上直接填表好了。”
他見我不從,怒道:“薛之雪,你少揣著明白裝糊塗。用不著在我面前裝清高,三十歲還嫁不出去,不就是為了錢嗎?跟我了,少不了你的好處。要是不讓我滿意,你想清楚了,一中可是我的地盤兒,以後甭想好好過一天!”
我知道他是來威脅我的,但我沒想到他竟然說得這麼赤裸裸,簡直跟流氓地痞無異!這種披著人皮、禽獸不如的東西,堂而皇之的頭戴校長的名銜,幹著卻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見我不語,以為我鬆動了,緩和了語氣,yín笑道:“小雪,識時務者為俊傑,以你的冰雪聰明,不會不明白這點兒道理吧?”一邊還要伸手拉我。
後面是另外一位老師的辦公桌,我已經無路可退!
嗚嗚嗚,門重重響了三聲,老傢伙縮回伸來的yín爪,我鬆了一口氣,忙道:“請進。”
門開了,歐陽漠北出現在門口。
“薛老師,我們牆報出好了,你去看看吧?”
“好的,我就來。”我匆忙跟王校長敷衍了幾句就跟歐陽漠北出了辦公室。
路上,我心事重重,沒顧得跟他說話,也奇怪,這個平時見到我就滿口胡話的小男人,今天居然就安靜的跟在旁邊,但當時我沒想那麼多。
到了我們班教室,幾個女生還在對牆報做小小的修飾,見我來了,很自豪地徵求我的意見。我哪有心情欣賞牆報呢?但為了不傷孩子們的心,我表面裝得很欣賞地樣子讚嘆著。
孩子們高高興興走了,我也要回宿舍,轉身看到歐陽漠北沒走,問道:“漠北,你怎麼還不走?”
他轉過臉看我,這時我才發現他一臉凝重,絕不是他這個年齡孩子能有的表情。
“老師……我……”他吞吞吐吐。
我笑了,歐陽漠北整天以大男子漢標榜自己,原來也有扭捏的時候:“有話就快說,沒事就快去吃飯,一會兒還要上晚自習。”
他似乎有一些話被我打了回去,點點頭道:“嗯,薛老師也回去吃飯吧,你最近好像又瘦了。”
我又被他逗樂了:“怎麼?你想請老師吃飯?”
他很鄭重地說:“我一定會請你吃飯,但不是現在。”
“好了,”我推了他一把,“快走吧,食堂要沒飯了。”
他笑著跑開了,我鎖上教室門回自己宿舍。
晚飯也吃不下去,一夜無眠,我想了很多很多,但無論怎麼想,都跳不出自己的困境。我覺得自己現在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前有色狼、後有母獅,虎視眈眈的同事、無孔不入的閒言碎語是的,我是剩女,剩女怎麼了?違法犯罪嗎?我招誰惹誰了?憑什麼要這麼對我?我想哭卻無淚,想罵人,髒話卻說不出口天漸漸亮了,屋裡的東西輪廓越來越明晰,鳥兒在窗外樹梢上歡唱。這世界,太陽守信的東升西落、鳥兒快樂時歡叫、天空傷心時下雨……一切是那麼純潔可愛,為什麼自視為萬物主宰的人類,卻如此骯髒?小說里那些品格高尚、虛懷若谷、才華橫溢、與大自然一般純淨的人,在現實生活中,我從來都沒遇見過,現實里的人,自私、虛偽、渺小、齷齪起床鈴響了,我拖著疲憊的身子,洗漱完畢、穿上運動衣去陪學生們跑早操。當老師十年來,我從沒間斷地陪我的學生跑早操,不能因為有一點兒小的挫折就不賠孩子們。
出了校門,我們班的學生已經整好隊。因為學校班級多,操場上容納不下這麼多班同時跑操,所以一部分班級在校外公路上跑操,我們班就是其中一個在校外跑的班級。
我像往常一樣加在孩子們中間,孩子們也會和我說說笑話,但今天,所有學生都很沉默,只能聽見我們跑出的整齊的腳步聲。我的壞預感又一次升起來,壓都壓不住,我知道王校長絕對不會放過我,難道他今天就要動手了?我努力地想自己有什么小辮子可能被他揪住。
一輛裝載著高高貨物、用帆布蓋起來的大貨車從我們身旁經過。貨物一定很重,我猜想,因為它爬前邊的坡時速度慢下來,並且越來越慢,我們跑步都要趕上它了。
前邊這個破很陡,它不會倒下來吧?學生們正好跑在它旁邊呀……但沒來及讓我多想,那輛貨車果然向下滑來,天哪!我什麼預感啊?總往壞處想,壞事都是被我想出來的!
汽車似乎失控,過重過高的貨物和不合理的裝載,遇上壞路況,眼看整個車身朝我們翻過來,我沒有經過大腦,使出全身的力氣向身邊的幾個孩子猛推了一把,巨大的車身向我拍過來,將我柔軟弱小的身體碾碎在冰冷的地面上那一瞬間,我還能聽到孩子們的尖叫聲:
“老師……”
“薛老師——”
“快救救我們老師啊!薛老師被壓在下面……”
在孩子們的哭喊聲中,我聽到了一個特殊的聲音,我知道他是歐陽漠北:“小雪,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自己逃出來……”
看來被我推出去的孩子裡有他。不對,歐陽漠北你叫我什麼?小雪?小雪是你叫的嗎?你居然連老師都不叫了!氣死我了,我也就快死了,我可以聽到自己全身骨骼斷裂的聲音。
“小雪,你不會有事的……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這兩天不開心,那都是我惹的……歐陽墨雨是我堂哥,他對你說的話都是我教他故意說出來氣你的……”
原來如此!歐陽漠北啊歐陽漠北,你……氣死我了,我是剩女怎麼了?我咒你將來做剩男,也剩成必剩客,不,太便宜你了,你應該剩成鬥戰剩佛,不,齊天大剩,你身邊所有朋友都娶媳婦了,讓你還剩著卡車碾碎了我的骨骼和肉體,但我溫熱的鮮血和腦漿順著冰冷堅硬陡峭的柏油路流下下去。我真的死了,我的確死了,我已經不覺得疼了,已經聽不到孩子們的哭喊聲了。
我死了,這一輩子唯一對不住的人是爸爸,我不能想像他老淚縱橫的樣子……爸爸呀爸爸,您給女兒的,女兒這一輩子還不了了,您為我付出的愛和一切,女兒都不能報答了,還給您徒添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傷,女兒是不孝的,是最不孝的女兒,如果有來生,還讓我做您的女兒吧,我一定把兩世欠你的都還上但我知道,我們學的是唯物主義,人是沒有來世的,古人說的多好:人死如燈滅。我的燈滅了,我的腦漿流了一地,我已經不能思考了,一切變成了空白重來的黃金時代 五 回到從前
空白,一切都是空白,時間和空間都已經消失。但我很奇怪,我好像……還在思考,莫非我沒死?
滿世界的純白色,分不出遠近,沒有空間感,我似乎在被移動,又似乎是不動,因為沒有參照物。
如此純白的世界,我是在醫院嗎?也就是說我沒死?不,這不是,醫院也不可能白成這樣“歡迎來到天堂公司!”
正在我疑惑時,一個穿著一身白色職業女裝的美麗小姐出現在前邊,她的出現無聲無息,我被嚇了一跳:“你……你剛剛說什麼?”
“歡迎你啊,請坐。”她笑笑,坐下。
我原地轉了一圈,根本看不到椅子,讓我坐哪兒呢?
她不語,笑了笑,笑得特別好看,甜甜的,很醉人,她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天使。她伸手拿過茶壺倒了兩杯茶。奇怪,本來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的,現在既有桌子,又有茶,晶瑩剔透的綠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