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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承嘆了一口氣。對牛彈琴,顯然是徒勞無用的。
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位簡同學義無反顧地繼續去碰釘子,繼續去接受挫折了。
他愛莫能助。況且……
他微微地,又嘆了一口氣。
不過,簡庭濤同學對一貫穩重且從來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有的放矢的葉青承同學的這一番諫言,倒也並非完全沒有聽進去。
畢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於是,他開始悄悄研究起這個原先雖然清楚這號人物的存在,但素來自信兼自負的他還真的不甚在意的柯軒同學。
柯軒同學,N大四大才子之一,當前為中文系大四學生,才華橫溢,據傳不僅寫得一手好詩,而且,從大二就開始在各大刊物上發表各種學術論文,此外,從大三起便在N市一份發行量頗大的報紙上開設了自己的專欄,文筆和內涵都相當可圈可點,曾經在校報上受到隆重推介。據說柯同學對宋詞尤其有研究心得,曾經一度以一個本科生的身份而被N大校方破例特許在學校那個通常只舉辦高級別學術討論會的大禮堂里作過宋詞技法研究的專場學術報告會。
並且,比較難得的是,柯軒同學並不恃才傲物,一派瀟灑飄逸的文人氣度,只是看上去略顯冷漠,外人有些難以接近。
簡庭濤同學心裡暗哼一聲,從這點上看,還真的跟那個比南極冰山還冷的關心素是一國的。
不過,那又怎樣?兩座冰山相撞,其結果即算有數十種,其中肯定也不會有一種是彼此融化。
更可能的結果是各自凍得更厲害。
但是,驕傲如他,經過這段時間以來的冷眼旁觀,也不得不承認,儘管在關心素的眼裡看不出什麼柔情,但是,只有當她偶爾和柯軒走在一起的時候,她的眼底,才會有微微的,發自內心的笑意。
聰明如他,自然也看得出來,柯軒在注視關心素的時候,眼神中的溫柔和淡淡的寵溺,那種眼神代表什麼,他當然很清楚。就在那一霎那,他有點意識到了自己此番有些前途艱險。
N大甚囂塵上的關定秋教授出自對柯軒同學的極度賞識,意欲破除自己已有數年不帶碩士生,而專心只帶博士生的不成文慣例,收他為關門弟子的傳言,簡庭濤同學自然早有耳聞,他心中更增添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而更要命的是,自劇院那一役之後,當他過了一小段時間,收拾起心情,準備重整舊山河之際,突然發現,原本只是對他視而不見的關心素同學,似乎開始有意識地迴避他了。清晨的大操場上固然是再也見不著關同學了,就連蕭珊老師的課,關同學也似乎提前打了招呼,申請免修或緩修,以至於當他再次踏入那間最近以來分外熟悉的教室的時候,觸目皆是眾人略帶詭譎和同情的笑容,就連一向溫和含蓄的蕭珊老師,也不由得多瞟了他幾眼,而那個他心心念念的伊人,卻如黃鶴一去不復返,從此杳無蹤跡。至於其他時間段,關同學似是提前占卜過,無論是自修教室,食堂,還是圖書館,都能神奇地將二者之間的相關度從簡同學眼中的正1和關同學眼中的負1,一下子直接中和到了ZERO。
簡而言之一句話,關心素是鐵了心地,務求讓簡同學從此以後死了這條心,回歸到二人原先路人甲乙的身份。
就連一向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且深受金錢誘惑的方慧同學,面對簡同學帶有些許無奈和期盼的神情,審時度勢之下,也只好攤攤手,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於是,一直以來意志遠比金堅的簡同學,一時間也不由有些一籌莫展。
更讓他一籌莫展的是,有一次,他乘坐家裡那輛勞斯萊斯車去公司有事的時候,在一個街角拐彎處等紅綠燈的時候,看到了一幕讓他有些意外,又略略有些沮喪的情景。
是關心素和柯軒在一起,兩人安靜地站在路口,也在等著紅綠燈,正準備過馬路。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關心素略略低著頭,從他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臉上表情,就只看到她纖弱的側影,及肩的長髮,深秋的午後暖陽在她的頭髮上和身上,鍍上一層染著淡淡光暈的安詳的色彩,而她的手上,捧著一大捧花,那是一大束淺紫色的――桔梗花。
那一瞬間,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他的胸口,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送過女孩子很多次花,包括玫瑰花的簡同學,卻從來沒有送過桔梗花給任何一個女孩子。
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桔梗的花語是――不變的愛。那是一生的承諾。
那麼……
他垂下眼,片刻之後,當他抬起頭來,看向那個路口時,就看到柯軒和關心素兩人低低地,說著些什麼,漸行漸遠。
第一次,他的心裡,居然充滿了濃濃的失落,和微微的倦意。
他繼續低下頭,若有所思地坐在那兒,一直到公司樓下,都一言不發。
於是,葉青承同學突然發現,近來的簡庭濤同學有些異常的沉默,雖然課照上,球照打,但明顯有些悶悶的,打不起精神,話也不願多說一句。
並且,似乎最近也不忙忙碌碌地,整天不見人影了,而是沒事就在宿舍里待著,在電腦上打打遊戲,或是單純上上網而已,只不過,似乎也很少發帖子了。
他當然知道是什麼原因。他的心底,又微微嘆了一口氣。
或許,人人都有自己難以跨越的那道坎吧,又有誰可例外?
他帶有些研判地,一直注意著簡庭濤這一連好些天的反常舉止,終於,簡庭濤同學突然有一天,在失蹤了大半天后,直到傍晚才風塵僕僕地回到宿舍。從他一進門,葉青承同學就不無驚詫地發現,簡同學居然不知道從哪兒捧回了一大堆明顯是從故紙堆里淘回來的書,並立時三刻地跳上床,開始研究起了唐詩宋詞元曲,葉同學在驚愕之餘,基於朋友的道義立場,好心勸告:“庭濤,你何必這麼強求呢,其實――”不知道為什麼,接下去的話,讓他有些難以啟齒。
簡庭濤瞪了他一眼:“是朋友的話,就不要再多說一個字。”就繼續埋下頭去了,專心致志地看著那頁面既黃且皺的古籍,當葉青承透明。
葉青承默默地,神色有些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又過了一段時間,這一年的寒假就開始了,大學生們各自散去,偌大的校園內,幾乎一下子就空蕩蕩地,只有被修剪得有些光禿禿的樹枝,在冬日的寒風中,輕輕地搖曳著。
簡庭濤和所有的學生們一樣,也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自打他回家後沒幾天,雖然忙碌但對這個寶貝兒子的一舉一動向來都十分關心的賈月銘女士就發現,兒子此次回家之後,變安靜了很多,偶爾也就跟葉青承一起出去玩玩,剩下的時間裡,整天關在他那個除了日常打掃以外,一向不讓別人踏入半步的房間裡,也不知道在裡頭幹些什麼。
她自然不知曉,她的兒子簡庭濤同學最近以來的愛好,突然集中到兩件事情上,研究古詩詞,和重溫各種兵法書籍。
年關將至,忙於公司各項業務和年終分配事項的賈女士也無暇他顧,反正兒子不出去惹是生非就行了,再說,對自己的這個兒子,她一向放心,兼驕傲得緊。
長相集中了他們夫妻二人的優點不談,就連心思的敏銳和精細程度也深得她的真傳,前段時間他在公司翻閱合約副本的時候,居然還發現了一個連她都沒有注意到的一個細節上的小小瑕疵,也幸虧發現得及時,馬上就修正了過來,才沒讓那個班吉島上的狡猾的莫里斯先生以此為籍口蓄意拖延交貨時間。
當時她表面上雖然絲毫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嗯,只是考考你的眼力。”心裡卻極為歡喜,眼看著自己十年來的心血沒有白費,兒子是越來越成熟了,說不定再過幾年,就可以獨當一面了。
與此同時,她的心裡,又是一陣酸楚。簡家,她為此貢獻了幾乎一生的簡家,甚至於貢獻了自己的……
她的眼光,又下意識地投向桌上那封剛剛收到的寄自紐西蘭的航空信,她在心底,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
又過了幾天,春節前夕,簡庭濤陪著父母親去N市西山香火最鼎盛的那家寺廟上香祈福。
做生意的人,不可免俗地,都有些迷信。但是,簡庭濤倒也不排斥跟父母每年的這一趟上香之旅。父母的感情一直都很平淡,相敬如賓,他是知道的,當母親賈月銘女士在商場上遊刃有餘地各處出擊的時候,父親簡非凡先生更多的是在家裡那個超大的花圃中侍花弄糙,或是時不時地,寄情於山水之間,出去旅遊一趟,他們的這種相處模式,簡庭濤也基本上習慣了,只有這每年底全家出動一起去祈福的舉動,才會讓他有一種血濃於水的強烈親情感,因此,他基本上每年都陪著一起去。
只是,這次去的時候,在父母親虔誠地在廟裡上香許願之際,他在大殿外隨便溜達著,不經意地一瞥,居然看到了一個原本怎麼都不會想像到會出現在此處的人。
是關心素。
她側對著他,柔順的長髮靜靜地覆在肩頭,穿著一件束腰的淺駝色及膝大衣,深色牛仔褲,素手拈著一束香,在殿外的那個煙霧繚繞的大香爐面前,微微地閉上眼,似是許著什麼願,然後,輕輕地,將那束香投入了爐內。
接著,她轉過身,白皙而沉靜的臉上,帶著些許若有所思,似乎還帶著一絲淡淡的憂鬱。
簡庭濤有些愣在那兒,他突然第一次發現,在這個他苦追了將近一學期的關心素同學身上,帶著一種無以言述,他也無法觸及的神秘感。
關心素沒有看見他,逕自離去了,他就看著關心素的纖弱背影,帶著一種淡淡的堅定,在冬日初晨的清冽空氣里,越走越遠。
新學期開學,學子們都陸陸續續回到了學校,葉青承同學更為驚詫地發現,簡庭濤同學不僅繼續瘋狂地看著各種詩詞古籍,也似乎把舉凡知名兵書都帶到了宿舍里來,在課餘時間裡,孜孜不倦地鑽研著,他自然還是知道為什麼,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這個簡庭濤同學,還真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直教一向謹慎的葉同學,也不得不佩服。
只是,看了那麼多書,在實戰方面,似乎還是收效甚微,至少,在葉青承同學和簡庭濤同學路上偶遇關心素同學的時候,她還是罔顧簡同學執著的眼神,目不斜視地,逕自擦肩而過,讓葉同學也不禁心生同情之心。
這個簡庭濤,上輩子一定欠了關心素什麼,這輩子,才會被折磨得如此不堪。
誰承想,人算不如天算,正當簡庭濤同學翻遍兵書亦苦無良策,仰天浩嘆既生瑜何生亮,幾乎都已經黔驢技窮之際,一個意想不到的轉機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