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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些話,還必須得說,所以,她喝了一口茶,緩緩開口:“關教授,其實,這次我來,是為了心素跟庭濤這兩個孩子……”
話還沒說完,關定秋先生已經瞭若指掌。
他淡淡一笑,直接截住她的話:“簡夫人,如果您是跟往常一樣閒談家常,我十分樂意,如果您是為心素而來,那麼,我只能說抱歉。”
賈女士沒想到他這麼幹脆俐落地拒絕,一時有點發怔,臉上頗有些掛不住:“呃――”
但是,僅僅片刻之後,她還是迅速恢復慣常的鎮定,微笑著:“心素這個孩子,不僅庭濤喜歡,就連我,也喜歡得很。”她唇邊的笑紋加深,“落落大方,知書達理,小小年紀,更有一種難得的淡泊。”
關教授略略思忖之後,字斟句酌地開口:“感謝您的厚愛,但是,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再加上心素還小,有些事情,考慮得不一定周到,所以……”
他很誠懇地,看向賈女士:“很抱歉,簡夫人,我知道您一直對心素很關心,我也一直很感謝,再加上您教子有方,令公子青年才俊,年紀輕輕就將簡氏企業這麼大的集團接掌得有聲有色,我也很是佩服。”
他略帶歉意,但極其堅決地:“但心素從小喪母,我又對她太過溺愛,凡事都由著她,順著她,再加上心素從小就一直生活在學校里,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待人處事也不會通融。”他略略沉吟地,“做父母的,只希望兒女過著單純的生活,平安幸福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所以,真的很抱歉,簡家也好,令公子也好,心素都高攀不起。”
簡家家大業大,家族關係複雜,那個簡庭濤是賈女士唯一的獨子,說銜著金湯匙出生絕不為過,以後又是簡氏企業唯一的繼承人,他的生活軌跡,跟書香為徑,杏壇為據的關教授離了十萬八千里,他絕不放心讓女兒涉足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
再說,關家欠柯家已經很多,他看得出柯軒對心素的情意,以柯軒才華人品又是他心中當仁不讓的東床之選,所以,他回覆得十分乾脆。
賈女士是玲瓏剔透之人,明白此事不可冒進,只是又東拉西扯了幾句,欣賞了一會兒關教授愛逾性命的奇花異卉,便起身告辭。
事情,還得一步一步來,她相信,即便一時半會兒難以轉圜,以他們目前的交情,關教授不會不歡迎她經常上門聊聊天拉拉家常的。
賈女士的固執和不服輸,完全不亞於她的兒子。
況且,心素正在跟她兒子談戀愛,光看這點,關教授已經輸了先機,敗了泰半。
因此,與簡庭濤聽到她轉述關教授的話之後的垂頭喪氣不同的是,賈女士胸有成竹地,一邊專心插花,一邊點撥自己的兒子:“庭濤,事情的最終決定權在心素跟你身上,父母的意見,”她站起來,閒閒走向花園方向,半晌,她的聲音略帶模糊地飄了過來,“聊作參考就可以了,你應該記得一句古話,關心則亂,做父母的有時會太過多慮……”
以兒子的聰明機智,一定會懂她的意思的。
雖然有點對不起關教授,但孰輕孰重,她向來分得清楚。
簡庭濤當然不負其母所望,所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即刻開始行動,派人去訂歐洲名家設計的珠寶,提前去N市最豪華高檔的餐廳訂燭光晚餐,另外,他還親手安排了一系列的秘密活動。
而且,對不起,不便透露。
很快,他們相識七周年紀念日就到了。
那一天的下午,他撥通了心素的電話:“心素,前兩天我忙,沒空陪你,今天晚上一起去吃飯,好不好?”
心素的聲音,在話筒的那頭傳來,輕柔而略帶躊躇:“今晚啊,我有點事呢……”
簡庭濤心裡一沉:“什麼事啊?”語氣中不無試探。
最近以來,他心裡一直有點忐忑。
心素又是一陣躊躇,好半天,才遲遲疑疑地:“如楓最近心情不太好,晚上,我想陪她聊聊天。”
簡庭濤心裡一陣惆悵。
他知道那個溫如楓是心素的同事,一個很是瘦弱的女孩子,看上去永遠心事重重。
因此,他竟然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於是,他想了想,又開口:“在哪兒,大概幾點可以出來?”
心素的聲音還是那麼輕柔,但仍然有點遲疑地:“在……悠閒雅築茶館,大概……十點吧。”
簡庭濤簡潔地:“十點我來接你。”
十點,簡庭濤準時去接心素。
在車子裡,一路上,他的表情都有點沉重。
心素悄悄覷了他一眼,又覷他一眼,他恍若未見,專心開車。
心素想了想,開口了:“簡庭濤――”
“嗯。”回答她的是悶悶的一聲低哼。
接著,就不再開腔。
依舊沉默地開著車。
相交數年,心素可以斷定,簡大少爺現在的心情不好,很不好,極其不好。
於是,她的手,悄悄探了探隨身小包包里的那個小紙盒,想想,又縮了回來。
過了好幾個街口,簡庭濤終於開口了,語氣還是悶悶的:“肚子餓不餓?”
他可是餓得很,也都快嘔死了。
自從打過那個電話給心素後,他就一直臉色陰沉地在辦公室里處理公文,渾身充斥著北極風暴,不僅前來匯報的部門經理們面面相覷,就連素來大嗓門的小鄺秘書也自動自發地降了不止一個音調。
此時,車剛好停在紅燈口,心素偷瞥過去,那個人還是一副“我心情很差,最好別惹我”的模樣,於是,她咬了咬唇,悄悄地,從包里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裝得極其精美的禮盒,放到車子駕駛座前:“送給你的,七周年紀念。”
簡庭濤迅速地轉過頭來,不能置信般看向心素,有點傻傻地:“你記得?”
心素臉紅了一下,想起了前些年的糗事:“我記性有那麼差嗎?”
簡庭濤不理會她,他的眼睛,一直都直直地看著那個盒子。
片刻之後,兩人坐在那個小小的餛飩店。
一入座,簡庭濤就顧不上周圍的一切,飛快地打開那個盒子。
陶土捏的兩個小人,一男一女,笑眯眯地,憨態可鞠。
內里,還附著一個小小的卡片,上面寫著幾行娟秀清雋的字跡:
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心素看著他舉起那兩個泥人專注看著的模樣,直發窘:“我手笨,跟著如楓學了好久,都學不會,好容易到現在才做成這樣……”
簡庭濤表情有些怪異地瞄了她一眼,立刻發問:“你今晚不是跟溫如楓喝茶,對不對?”
心素臉紅,低頭。
簡庭濤眉開眼笑地誘哄著:“說吧說吧,”他的臉色滿是得意和調侃,“放心,我不會笑話你的。”
心素的臉更紅了,頭埋得更低了。
簡庭濤的眼光在那兩個拙拙的泥人跟心素的臉之間來回逡巡。
越看越得意,越看越開心。
方才的鬱悶早就不知忘到哪個九霄雲外去了。
不過,他還是沒有忘記繼續逼供:“快說,不然……”他半帶威脅地,將身子傾了過來,“我就要當眾……”
心素連忙伸手,隔住他湊過來的臉,一咬牙一閉眼,飛快開口:“如楓帶我去悠閒雅築旁邊的陶吧學的,學了有一個多星期了。她學得可比我快多了,”有些忸怩地,“一直到今天才算完工,你將就著……,不要笑話我。”
簡庭濤摸了摸下巴:“嗯,手藝的確很差,手法也很粗糙,嘖嘖嘖,造型更是……”他看著心素羞愧難當的模樣,咧開了嘴,舉起那張卡片,“不過,看在你這麼真心告白的份上,我可以考慮……”
他裝模作樣百般為難地:“……勉強接受一下吧。”
心素差點被口水嗆住,臉一陣紅一陣白:“告……告……白……?”
臉紅得發燒之餘,心裡一陣懊惱。
早知道不要聽如楓一個晚上的慫恿,一時頭腦發熱,在裡面附什麼勞什子卡片了!
這麼肉麻的話,換作平時,打死她都寫不出來!
簡庭濤不理會她,轉而看向一旁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的老闆娘和四周零星的食客,用手指大聲叩了叩桌子:“諸位――”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地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今天,是我跟我女朋友認識七周年,她送了我一份讓我很開心的DIY禮物。”
他有些誇張地將那兩個陶土玩偶托在手上給大家一一欣賞,然後,向眾人擠了擠眼:“你們說,我應該回送什麼禮物好呢?”
眾人立刻善意地哄堂大笑起來,七嘴八舌地:
“那還用說,趕快送她花啊……”
“還是買禮物送給她吧!”
“不然,帶她出去旅遊啊――”
……
片刻之後,一個小女孩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大哥哥,向大姐姐求婚啊――”
眾人一齊扭頭看她。
小女孩的媽媽微微漲紅了臉,輕斥道:“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小女孩眨了眨眼,很是無辜地:“可是,電視上都這麼演的嘛……”她瞄了瞄簡庭濤兩手空空的模樣,小小聲地,“可是,叔叔好像都沒有……”
一時寂靜。
眾人的眼睛齊刷刷對準了簡庭濤。
簡庭濤的表情頓時很有些沮喪,大力拍了拍腦袋:“對啊,我怎麼事先就沒有想到?”
他看向心素,微帶歉意地:“心素,抱歉,我……”
心素還在狀況外,有些呆呆地:“啊?”
她微微蹙眉。
不就一起來吃個餛飩嗎?怎麼一下子扯到求婚上去了?
小小的餛飩店裡,目前經歷著一個小小的事件。
形勢有點嚴峻。
事件的男主角看上去一臉的沮喪。
事件的女主角看上去一臉的鬱悶。
路人甲乙更是有點訕訕地,生怕自己一時的有口無心會造成偏頗和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