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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韻程倒吸一口氣,“都燒了?”
“對。”
“照片和木雕你都燒了?”
“對,還有哪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都燒了,我沒記錯的話,那些都是我小時候送你的。”嚴格的說那不是送,是被她看上了軟磨硬泡耍無賴搶來的,東西到她手上封印就再沒看見過影兒,還以為她是搶到手就不再喜歡隨手扔了。而當他打開那幾個大抽屜才知道,所有從他那裡得到的東西全被她分門別類擺放的整整齊齊當珍寶一樣的妥妥收藏著。
在封印看來,那裡擺放的分明是一個女孩從小到大對他滿滿、滿滿的愛。
雷韻程震驚的失語,指甲深陷掌心。“可那裡還有……還有……”欲言又止,終是咬牙忍住沒說。
封印矗立片刻,從褲兜里又掏出一個東西來。“還有這個,是麼?”
是他給她買的鑲滿碎鑽的小指環。
雷韻程幾不可查的點頭,忍住奪過來的衝動,冷冷的別開臉去。“怎麼沒一起燒了?反正我也想處理掉的。”
封印深深看她一眼,轉身直奔窗邊,打開一扇窗。雷韻程意識到他想要幹什麼的時候已經遲了,封印手一伸,戒指從十幾樓被拋了下去。
雷韻程尖叫一聲撲過去推開他,大半身子都探出窗外,恨不得跟著跳下去。封印把她拉下來,關好窗子。“現在處理掉了。”
她整個人呆滯了片刻後怒意火山一樣迸發,狠命捶打他,卻因一口氣窩在心口,痛苦的蹲□大口大口的喘,手捂胸前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豆大的淚珠無聲滾落。
封印垂眸冷靜的看著她,黑眸中翻滾她看不見的幽暗情緒。
“滾,你滾。”緩過氣來的雷韻程站起身打開門,指著外面厲聲趕人。
封印沉默不言穿上衣服,來到她身前卻根本沒有走的意思。“程程……”
“滾!滾!”她捂著耳朵放聲尖叫。
陸敘就住在她隔壁房間,他剛從浴室出來就聽見她的尖叫聲,心下一驚,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程程!出什麼事了!”
他還沒看清楚,人剛到門口雷韻程就撲到他身上,壓著哭腔祈求。“讓他走!讓他走!”
鄰近幾個房間住的都是來參加方默陽和杜妍青訂婚宴的飛行學院舊識,不免被她的尖叫聲引了出來,看見這架勢都驚訝的挑高眉。
雷韻程因太過壓抑著情緒身體抖的厲害,陸敘虛虛的攬著她,手掌一下一下的順著她的背。面沉如水,視線緊盯封印。
封印才有動作陸敘便把雷韻程拖到身後,沉聲警告。“她讓你走。”
“程程——”
“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不想見到你!”雷韻程仍舊捂著耳朵,情緒激動。
封印一言不發仿佛有一個世紀之久,久到旁人都識相的回房,那張蚌殼般緊抿的唇才緩緩開啟。“好,我走。”他將粘在她身上的目光艱難的收回來,轉身離開。
陸敘把她送回房間,拿來冷毛巾敷在她雙眼上。“別哭了,明天眼睛要腫起來的。”
他瞥了眼她身後凌亂的床鋪和她領口間露出的吻痕,垂下眸子,什麼都沒問。胸膛前涼涼的,那是剛才她流下的眼淚。“真想哭就大聲點,別憋壞了,我又不會笑話你。”
驀地,雷韻程站起來一聲不吭就往外跑,連外衣都顧不得穿。
“你去哪?”陸敘取了她的衣服跟出去,等他匆匆奔出酒店竟然看見她已經踏入酒店旁巨大的人造湖中,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想都沒想跳下冰冷徹骨的湖水中將她拖拽上來,用大衣裹住她瑟瑟發抖的身子。
“你瘋了雷韻程!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的!既然想死為什麼不做做好事成全了我?嫁給我算了!我不介意人在心不在!不介意你行屍走肉!我只要你活著!”
她咬住凍得青紫的唇,眼淚撲簌落下,雙手掩住臉,用盡全身力氣長長尖叫一聲,然後嚎啕大哭起來。“他把戒指扔了!他竟然把給我的戒指扔到湖裡了!我什麼都沒了!沒了!”
這是陸敘第二次聽到她這樣的哭,撕心裂肺的,肝腸寸斷的。他緩緩閉上眼睛,把她的頭壓在懷裡,深深的吸氣,用她幾乎聽不到的音量低低開口。“有,程程……你還有我。”
封印坐在車裡,看著那這一切,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強按捺住想要過去將她奪回來的衝動。心裡一抽一抽的疼,無以復加痛苦包圍著他。
他告訴自己不能著急,要慢慢來,慢慢的,一點點的讓她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從B市離開後雷韻程並未直接回家,給雷逸城打了一個電話說要去散散心。她拒絕了陸敘陪同的建議,只想一個人。
可結果還是有人伴了她一路。
她下榻過的酒店,她去過的餐廳,乘坐過的飛機火車甚至大巴車,去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有封印留下的各種痕跡。
只有痕跡,並未蹤跡。
江南某座古城,她的最後一站。
雷韻程在清晨醒來,打開窗子,悅耳的鈴聲在窗欞下清脆作響。是一串精緻小鈴鐺墜子,每一個小鈴上都刻著一個深深的“程”字。
雷韻程注視了那串墜子許久,輕輕摘了下來,本想扔掉,最終小心的收好。他一路以這種方式準備了很多東西給她,但這是她唯一留下的。
很多年前,林七七送給封印一個小鈴鐺墜子,恰巧上面每一個鈴上都刻著“封印”二字。那是她在日本偶然間碰到的小東西,覺得有趣就帶了回來。封印不喜歡,偏偏雷韻程喜歡的要命,和他要他又故意不給,非要她給自己當了三個月小丫鬟才肯交換。小鈴鐺墜子拿到手後,雷韻程興高采烈,卻遺憾為什麼沒有她名字的小墜子,這樣就能湊成一對了。
封印一臉無聊的喝著她榨的果汁,“我媽說沒找到有你名字的,幸虧沒有,我才不要和一嘴小鋼牙的醜丫頭湊成一對。”
雷韻程氣的拿抱枕丟他,被他靈活的閃開,惡劣的笑。她眼珠轉了轉,湊到他身邊去,托著小臉趴在桌子上看他。“果汁好喝麼?”
“還不錯,比我媽榨的味道好。”
“可能我往裡面加了料的緣故吧。”
她一雙眼睛亮晶晶,詭異的亮,封印謹慎的看了看剩下的那半杯果汁。“加了什麼料?”
雷韻程狡黠的眯眼一笑,把小鈴鐺收進口袋,溜到門口才說出答案。“抹布水,還有你家魚池裡的水,喔還有,我把給你洗襪子刷鞋的水都特意儲存了一些每天備用。”
還真以為她會乖乖讓他使喚?不過她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封印為報喝了三個月“加料”果汁的仇毫不憐香惜玉揍了一頓她的小屁股。
離開旅館的那天,雷韻程照例在房門外看見一束玫瑰花。她指尖捻了捻新鮮的帶著露珠的柔嫩花瓣,然後離開,並未帶走它。她坐上回T市的飛機不自覺的在想封印會不會也在上面。
回部隊的前一晚她在空蕩蕩的小倉庫呆了一整夜。次日陽光普照,雷逸城抱著兒子在院中嬉戲曬太陽,雷韻程從小倉庫出來時穿的嚴嚴實實的小侄子剛好爬到她腳下。
雷韻程忙把寶寶抱起來親昵的親他柔嫩的小臉蛋。“讓我把你兒子帶走吧,我好捨不得他,我可以教他開飛機,教他說話。”
雷逸城眼中的寵溺柔和了他平時堅毅線條。“知不知道你小時候第一次開口說話說的什麼?”
“爸爸?媽媽?哥哥?”
“是封印。”雷逸城淡淡的說。“紫瑜那時四歲,是纏我最緊的時候,封印照顧你比我照顧你還要多,你跟著他跟久了忽然在某一天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就像紫瑜姐學會說的第一個詞是城城嗎?”她彎起眼睛笑,絲毫不介意提起那個人,並非像從前一樣隱藏真實的情緒,而是真的能將對他的感情收放自如,不再偏執的一味索求。封印是她心上一個難以磨滅的痕跡,而非禁忌。她相信遲早那些前塵往事會隨著被燒成灰燼的一切悄然淡去。
送她走的時候雷逸城欲言又止,雷韻程甩甩俏麗的短髮揚唇笑。“別擔心我了,一切命中天註定,該在一起的誰也分不開,分得開的或許還是緣分不夠。”
雷逸城很欣慰看到終於學會放下執念的妹妹,只可惜,封印可不這麼想。
舷窗上倒影著她年輕的臉,她手中捏著登機前雷逸城給她的信封,等飛機升空後打開來。一個厚厚的信封,裝著數張摺疊整齊的信紙。
上面大大的檢討書三個字讓她不由得翹起嘴角。雖然字體有些扭曲,她依舊認得出那出自封印之手,那應該是在他尚未痊癒時寫下的。翻到最後一頁,雷韻程心頭倏地一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