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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服了,”趙系景失望地大嘆,也不管腿後的馬路牙潮濕或否,徑直坐在了上面,“都他媽怪這**天氣!不然我們還能玩一把的。”
畢竟憋了三天沒打遊戲,端的叫一個心癢難耐。
陳尋不說話,垂眸呼出一口煙,從兜里拿出手機解鎖。他手機裸得不能再裸,連膜都沒貼,僅外層一個透明的矽膠殼。
趙系景掃到他手機右上角的掛件,忽然不敢作聲。
“你一個大男人,掛這玩意兒,娘們兮兮的!”這是他一年前不懂事時莽撞問出口的,自那以後他知道了這個掛件的來歷,也就再沒重複提過這個問題。
“你管我,這是我妹的玉佩。”彼時陳尋是如此回答的,語氣里滿是疏離。
不怕死的趙系景追問:“你妹的玉佩,不掛在她脖子上掛你手機上?”
何況這玉佩還是殘損的,只剩一個佛頭。
那天的陳尋穿著一身黑,幾乎和樹蔭融為了一體。他聳肩,淡漠地看著趙系景回答:“因為我妹死了啊。”
至今回想,都會在三伏天冒冷汗。趙系景感慨,一年前的自己可能是吃了兩噸豹子膽,才敢肆無忌憚地觸碰他的逆鱗。因為別看陳尋沒長什麼肉,打起人來其實很猛很疼。而且他輕易不打,除非有人惹急了他,那他還回去的拳頭也絕不含糊。
想至此,趙系景不由好奇地問:“我怎麼感覺你好久沒跟人打架了?”
“……你能不能盼著點我好?”陳尋在地上按滅菸頭,抬臂將之精準地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懶得打,打一次老李就要找我媽一次,煩不煩……”
趙系景:“那老李也是為你好,你看他就不怎麼管我……不還是覺得你聰明,還有藥可救嗎?”
與買進來的趙系景不一樣,陳尋其實是擦著分數線進的一中,高一上學期還能在八班排進前二十,因為他數學不錯,挺能拉分。日子一久就不行了,他態度懶倦了下去,一上文科的課更是索性睡覺不聽,老李眼中的這顆可塑之星也就此隕滅。
“拉倒吧……”陳尋臉一拉,打斷了他的話。
頓了頓又要說些什麼,下課鈴俄頃響起。
***
一中的所有學生可以晚飯的類型劃分為三類。一類是不怎麼挑剔,一年如一日地忍受食堂烹飪水平的;一類是堅信門外小吃總比門內香,多遠多累都要往校外覓食的;而另一類受父母相逼,再麻煩也得吃家裡飯菜的。這第三類又分兩種,第一種是自己拿了保溫桶裝飯菜往學校帶,第二種則是父母風裡雨里都會準點相送。
葉西是第三類,且是其中的第二種。
鈴聲一響,她慢悠悠地收拾書本,從座椅上站起來。
隨Terry的背影消失在門邊,大部分學生緊跟其後魚貫而出。
韓素對她揮手,掌心掛著食堂的飯卡:“走啦!”
葉西頷首:“嗯拜拜!”
按照俗成的約定,葉西得走到大門口去取媽媽送來的晚飯。這又讓她與第三類第二種的其他學生有了些許不同,因為他們的父母都是早早就候在了走廊,一下課就拎著飯走進教室,目視著兒女吃完再走的。
葉西從後門邁出去,目光觸及擦身而過的其他家長時,眼神稍縱即逝地黯淡了一下。
不過,葉西從未對媽媽有過直接的怨懟。
因為……她媽媽林俐,亦是個可憐得不能再可憐,悲哀得不可再悲哀的女人。
自離婚起,林俐帶著她單過,也沒有再成家的想法。母女相依,光這四個字里,就深藏了很多愁苦與孤獨。好在林俐單位不錯,大大小小算是個工資穩定、朝九晚五的公務員,吃穿用度確實不愁,兩人夠用。
在人聲喧騰的樓道中,等待著緩步前挪的時間裡,葉西一下子又想起了很多。她常怪自己是這樣一個記性太好的人,該忘的不該忘的,偏偏全部都記得。
有人在聊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不知為何聊著聊著,就說起了她。
“搞不好還是葉西第一,她太牛逼了!”
聲音不大不小,傳進葉西耳朵里。她微微低頭,悄悄笑了一下。
葉西其實挺享受這種感覺,要麼做人上人,要麼就去死,她的想法一直很極端。
極端於每個偷偷奮鬥的深夜,極端於每本一題不落看完做完的題集,極端於一張又一張分數不同但名次相差無幾的排名表。
問她何必,她大概只有一個答案——想改變自己的人生。
走出樓道,一陣撲面而來的雨後清涼。氣溫又開始回升,葉西不緊不慢地邊走邊挽起校服袖子,鬆鬆地卷在肘下。
快走到門口時她抬頭,夕陽回照處,有一縷又一縷的斷霞。
人群在這時還是很擁擠,中間糅雜著自行車電瓶車,估計得再過個十分鐘校門口才能敞亮。
葉西老遠就望見了林俐,她坐在挺舊的電動摩托上,同樣焦急地朝門裡張望,面前的把手上掛著保溫桶。
實在動彈不了,前方似乎有車子堵在了一起。葉西無奈地停下。
四面都有人在聊天,她聽見身後的人聲格外大。
“我真得噴死你!磨磨蹭蹭的,非得到這時候再走,你媽的,聽我的咱早就出校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