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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西收回注意力,跟著陳尋往深處的黑洞走去。這裡何止是暗,還靜得很,空氣好像海綿,會把工人幹活的響動吸乾淨。葉西只能聽見她和陳尋起起伏伏摩擦地面的腳步聲,還有從牆外滲進來的鳥鳴。
走至最裡面,繞牆層層迭迭碼了山一樣的水桶,起碼兩人那麼高。葉西仰頭,望而生畏。
陳尋接過工人遞來的一桶水,輕車熟路地扛到拖車上,而後回頭看她:“怕了?”
葉西握拳,咬牙嘴硬:“誰說的?你讓我試試。”
嘩啦啦的車軲轆巨響,工人將滿載水桶的拖車往外推去。陳尋默然片刻,彎腰拎起一桶水,放在肩上。
葉西走過去,立在他跟前,伸手示意他遞過來。
陳尋不動,一味只看著她淡笑。
這時此處就他倆,周圍工人都在門邊搬貨。葉西莫名心臟發緊,咽了咽口水催道:“快啊!”
他按在桶身的雙手動了兩下,她手都舉到他肩前了,他卻忽而竊笑著將身子一偏,兀自抬著桶繞開。
葉西雙手懸空,目光頓滯:“……”
陰寒的空氣在軒曠的室內百轉千回,有種叫做“荷爾蒙”的東西漸漸霸占每一處縫隙。葉西停在原地不動,頭都不敢回,靜靜聽他在後面搬東西的聲音,混著偶爾的喘氣聲。
俄頃,門外有柴油機發動的巨響,隨後是一聲吆喝:“小尋!你先搬著,客人很急,我把這趟送過去!”
陳尋回首的應聲從她身側的空氣流過:“知道了!”
葉西心裡有複雜的思緒扦格牴觸。像螞蟻在撓,又像往針孔穿線,無論如何都對不上。這麼短短一段時間,他似乎已經搬了很多桶,她數著自己的心跳,數到後來跟不上它的節奏。
猝然有貨物坍塌倒亂的雷響,葉西慌忙轉身查看,見陳尋雙臂撐在一旁石柱上,腳邊躺著一隻仍在慣性中來回搖動的水桶。
她跟過去,緊張問道:“怎……怎麼了?”
陳尋搖搖手:“沒事,突然腰痛。”
“腰痛?”
“嗯,舊傷,以前打球扭的……”他單手撐著石柱,緩緩轉過身來。
葉西看他眉頭揪得很深,汗珠從額際滾下來,一副劇痛貌,不禁擔憂:“真沒事?我看你痛得厲害。”
陳尋微微吸氣,頓了良久對她說:“你能幫我貼下膏藥嗎?”
“可以。”她毫不猶豫。
“那邊那個黑包,”他抬起垂在身側的手,指向右邊的牆角,“最靠外的夾層。”
葉西照做,找到一片雲南膏藥,一刻不耽擱跑回他旁邊。
“貼哪兒?”她皺著眉問,手足無措。
陳尋手臂向後,微微撩起T恤下擺:“脊椎正中,我按的這個位置。”
她雙頰一熱,閉氣緩緩繞到他背後。這一眼看得她冷汗涔涔,他青筋微露的手背下,平坦的脊椎正中有一個很小的鼓包凸起,像是骨頭在這裡沒長對位置,頑劣變了形。
“怎麼會這樣啊……”她哆哆嗦嗦地揭開膏藥,忍不住喟嘆。
“打球本來就是高危運動。”他無所謂地笑笑。
左上天窗的風扇葉子轉動,照過來的光與影不停旋轉變換。
葉西小心翼翼地將膏藥貼上去,手指一點一點按服帖,唯恐動作太大。
陳尋猝然失笑,她抽手,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沒什麼。”
葉西又按了按,才算貼緊。而後他直起身,面對她遞來一根塑料綑紮繩。
她不解:“幹嘛?”
“你幫我在腰上繞一圈,”他把繩子又往前送了送,“一會出汗我怕膏藥會掉。”
葉西垂著眼慢慢接過,捏在手心裡不敢做下步動作。
陳尋又笑了笑,忍痛將衣服下擺撩起,露出精細的腰。
她抬右腳,向前邁了一寸,再緩緩跟上左腳,顫顫巍巍地捉著繩子,伸到他腰後。他往前湊了湊,二人間隔縮小,她迅疾把眼睛別開,另一隻手從後方拉住繩子往他身前帶。
風扇還在轉,撥動氣流。葉西眼前一下是光,一下是扇形陰影。
繩子繞了兩圈,她剛欲打結,他沉聲阻止道:“再多繞兩圈。”
葉西長長吸了口氣,呼出來。二人一深一淺的氣息錯身交織。
她第一次跟異性這麼近距離,倘若沒這根繩子的掩飾,簡直就像她在抱著他。
耳邊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響,她加快速度又繞了三道,最後緊閉雙眼在他腰前匆匆忙忙打結。
“好了?”他問,聲調底下有笑意。
她像被燙著一般迅速跳開,背對著他冷聲回答:“好了。”
“OK,”他轉身用力提起水桶,靜默中忽而一聲,“謝謝你。”
“西西。”
第19章 過眼03
陳尋一直用餘光緊攫著頂上的風扇葉,好像這樣做能讓那風把他心裡的熱燙吹得更快些似的。
濾進來的陽光透明發白,一根一根抹在葉西的頭頂。他聽見她嗡嗡地同他說道:“……誰讓你這麼喊的?”
拳拳心臟在胸膛里鼓動得很快,從剛剛就這樣了,不過他隱藏得很好。葉西在湊近時會捎帶來發間的殘香,他說不上來那時候是什麼心情,可能有點像洗蘋果之前嗅了嗅果香,反正是很舒心愉悅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