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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葉天宇微微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溫媽媽,不說理由,也不說任何話,一句不行就堵死了溫媽媽所有的退路,溫媽媽憤怒地站起來。
“你有什麼資格說不行?溫靜是我女兒,她是我養了十八年的親生女兒,是我給了她生命,我撫養她長大成人,她是我的寶貝,她死了,我只想帶她回家好好安葬,我只想讓她的魂魄回到家裡,你有什麼資格說不行?”溫媽媽因為憤怒而顫抖,眼睛含淚。
“不行!”葉天宇說道,直直地看著溫媽媽的眼睛,他說不行,就是不行,否則他早就讓溫靜回家了,他不能讓溫靜離開他,哪怕是屍體,也不行。
沒有溫靜在身邊,他無法呼吸。
“葉天宇,你不要太過分!”溫媽媽怒聲說,厲吼道,“小靜死了,她死了你知不知道?”
他真是變態嗎?
他瘋了嗎?
連一具屍體也要占有。
一位母親要承認孩子死亡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情,然而,這樣的悲哀卻抵不過葉天宇眼眸中的執著,他不想和溫媽媽談亂這個不可能的問題,轉問,“她的日記在哪兒?”
溫媽媽捂著心口,被他氣得幾乎無法順暢呼吸。
葉天宇,你究竟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如此理直氣壯地對她索要,甚至連一句道歉的話都不曾說過。
程安雅在一旁看得很著急,忍不住道,“天宇,不許無禮。”
他的禮儀,他的教養,似乎都拋諸腦後,已不知道在哪兒了。
溫媽媽說,“你不把溫靜還給我,我就不把日記給你。”
葉天宇的目光凌厲又無情,“我多的是辦法拿到你手裡的日記,這個條件無法談,我只允許你看她一眼,其他的,沒有可能。”
溫媽媽被這樣凌厲的目光看得渾身冰冷,一個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凌厲的目光,如雷射要穿透人的胸膛,把人變成屍體,冷得她不敢對視。
溫媽媽畢竟不是黑道上的人,一名普通百姓和葉天宇這種純黑道上王者在氣場上是無法比擬的,程安雅暗暗嘆息,天宇啊天宇,你真是要把人給徹底得罪了嗎?
“日記給我!”葉天宇冷硬地說,狠意畢露,“否則你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溫媽媽被他氣得頭昏,身子搖搖晃晃幾乎要摔倒,程安雅趕緊過去扶著她,厲聲道,“天宇,你放肆!”
葉天宇微微蹙眉,低垂了眉目。
程安雅安撫著溫媽媽的情緒,溫媽媽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葉天宇再一次問,“日記呢?”
他來這裡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日記,溫靜的日記。
若是沒有這本日記,他根本就不會來。
至於讓溫媽媽見溫靜一面,他想都不曾想過,他怕溫媽媽見了溫靜,會強硬帶走溫靜,情緒失控而他的家人無法控制,他怕他爹地真的會強搶溫靜的屍體。
他不想不曾想過溫家的父母,只是怕他們帶走溫靜,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擁有溫靜,溫靜也不想留在他身邊,可他就是要溫靜留下來。
他需要。
他需要溫靜。
人總是失去後才知道珍惜。
若只是失之交臂,他們尚且能有再聚前緣,可生死相隔,今生已不可能,至少,她也要陪他到老,就這麼陪著他,能活多久是多久。
等他死後,同葬一起。
溫媽媽道,“葉天宇,希望你以後有女兒,希望你以後能明白我今天的心情。”
明白這種女兒死了,連見面都見不到的絕望。
程安雅悲痛,咬牙看著葉天宇,葉天宇微微低垂著眉目,“我不會有女兒,我的妻子死了,我再也不會有妻子,也不會有女兒。”
“你這一輩子還很長,別說得這麼篤定。”溫媽媽說,“阿靜不會陪你一輩子,等你再過幾年就慢慢地淡忘了她,遇到更好的女孩子,你怎麼可能還記得我可能的女兒,既然如此,何不讓她回到我們身邊來,她也不會再妨礙到你的幸福。”
葉天宇說,“那您等著看。”
溫媽媽沉默下來,終究選了折中的法子,“你帶我去看溫靜,我把日記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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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媽媽見到溫靜的那一瞬間就開始崩潰了。
雖然心裡早就無數次地告訴自己,溫靜死了,溫靜死了,她被迫接受溫靜死亡的消息,可畢竟這消息是葉家傳出來的,是不是真正的死亡,溫媽媽一直都想抱著一線希望。葉天宇又遲遲不肯歸還溫靜的屍體,溫媽媽有時候自欺欺人地想著,或許她的女兒還活著,或許她沒死,生活中她不知道的角落。
死不見屍就當成她是活著,這樣一想,心中便會好過許多,不會那麼悲傷,那麼難過,更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
可見到溫靜的屍體,溫媽媽心底唯一殘存在一線希望都破滅了,毫無痕跡。
她的女兒……
真的死了。
身體冰冷又僵硬,可身上沒有任何屍斑,仿佛不是死了一年多的人,葉天宇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把溫靜的身體保存得極好,除了身體冰冷僵硬外,沒有出現任何腐爛。以葉寧遠的話說,若不是太過反醫學,恐怕他都要逼第一恐怖組織的醫生如何復活溫靜,哪怕不能復活也想讓溫靜像活死人一樣,最起碼有溫度,有呼吸,他陪伴著活死人,似乎也心安。
溫媽媽哭得不能自己,葉天宇站在房間裡無動於衷,眉目低垂,仿佛眼前並非他的愛人,溫媽媽的哭聲他仿佛也聽不見,程安雅不忍心看溫媽媽如此難過,硬拉著葉天宇出去。
葉天宇不肯,程安雅強硬地拽著他出去,給溫媽媽和溫靜一個私密的空間。
面對親人的死亡,總是太過殘酷。
她都覺得不忍心。
天宇,你的心真的是鐵石做的嗎?
葉寧遠等在外面,臉色不太好,臉上有一抹輕微的淤青傷痕,不似葉天宇那麼嚴重,程安雅眉心一擰,“天宇,你真是瘋了嗎?連你爹地都敢打?”
葉天宇不說話,他自己鼻青臉腫的,顯然比葉寧遠要嚴重得多,低著頭不說話,耳朵卻聽著裡面的動靜,可除了哭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葉寧遠陰鷙地看著自己兒子,“媽咪,別和這瘋子說道理,他麻木了。”
自己培養出一個管教不了的兒子,真是頭疼。
“我拜託你接受現實吧,溫靜已經死了,你總不能一輩子都保留她的屍體,把她還給溫媽媽吧,她是溫靜是母親,你算什麼?”程安雅頭疼地說道,又是憤怒,又是心疼,這些話都不知道和葉天宇說過第幾遍了,可葉天宇都聽不進去,他堅持,溫靜是他的妻子,他要溫靜留下來。
“你早幹嘛去了?你要不是那麼偏激,溫靜會死嗎?現在人死了,你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她又看不見,你做給誰看?”程安雅厲聲道。
葉天宇突然抬頭,眼睛如一道雷射she向程安雅,仿佛要把人凌遲的凌厲,葉寧遠一怒,正要揮手揍他,程安雅攔下葉寧遠的手,沉聲說,“怎麼,打了你爹地不夠,還想打我嗎?”
葉天宇慢慢地底下眼睛,失神的眼睛如一潭死水,安靜得沒有任何波紋。見他此般模樣,程安雅又是心疼,葉天宇真是讓她太不知所措了。
“天宇,她死了,你就讓她安靜地走吧。”程安雅語氣軟化下來,“你不願意接受溫靜死亡的現實,你一輩子都走不出陰影,你永遠也得不到幸福。”
“我不在乎。”
“可我們在乎。”程安雅說道,“人一輩子不會只愛一個人,你爹地小時候愛你媽咪,可她死了,長大後又愛上你媽咪,他不知道她們是同一個人,你爹地也打算接受,你可以把溫靜放在心裡,再去愛別人,你還有幸福的機會,溫靜如果活著,她也會如此希望的。”
“我做不到。”葉天宇沙沙啞啞地說,“阿靜也不會如此希望。”
如果阿靜希望他這輩子安心地過,她就不會縱身躍下,她是在報復他,報復他的不信任,報復他的決絕,她想讓他一輩子都活在痛苦和絕望中。
他如她所願。
“你……”程安雅內傷,葉寧遠已放棄了和葉天宇說道理,兒子軟硬不吃,誰上陣都是假的,他誰的話都不聽。程安雅道,“你真的想看到葉溫兩家因為你的關係老死不相往來,你真的想破壞你二叔的幸福,你想天縱從小就經歷父母離婚的經歷嗎?你愛溫靜,為什麼就不能為溫靜的爸媽想一想,為溫靜的姐姐想一想,為溫靜的親人想一想?”
程安雅難過地說,“溫暖是溫家的養女,溫靜是溫家唯一的女兒,溫媽媽唯一的女兒死了,心中悲傷誰都無法撫平,你既然把溫靜當成你的妻子,為什麼不為溫靜照顧她的父母,為什麼不安慰溫靜的父母,為什麼不為溫靜盡孝,你這是愛人的表現嗎?這個世界,不止是你和溫靜兩個人的世界,你有父母,她也有父母,你若真的愛溫靜,就對她的父母好,把她的父母當成你的父母盡孝,這才是你該做的。”
葉天宇微微握緊拳頭,程安雅知道他有所動搖,放輕了聲音,“天宇,可嵐死了,寧寧和諾諾失去了一個女兒,你這一年多都不回家,他們形同失去一個兒子。你知道你影響了多少人嗎?溫家,葉家,都因為你心痛,遺憾,責備你,我們捨不得,不責備你,我們又對不起溫家。你和可嵐一直都是我們的驕傲,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是你的親人,我們可以給你保護,可以給你安慰,只要你給我們這個機會。可嵐走了,天澄還小,你想你爹地媽咪一直都失去你嗎?你失去溫靜,就把我們所有的親人都排除在外了嗎?我們撫養你,教育你,栽培你,不需要你日後怎麼回報我們,可也不是讓你要像一把尖刀一樣刺傷我們,你偶爾也回頭看看,看看我們這些為你心痛的家人,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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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天宇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程安雅心想,他究竟聽進去了沒有?她本可以說出更尖銳的話,刺激葉天宇,可她捨不得,她已不是年輕時的程安雅,眼前的人是她的孫子,又不是她的仇人,何必用太尖銳的語言又傷他的心,他的心已支離破碎,她不想再加上一刀。
程安雅說道,“給溫媽媽道個歉,讓溫靜入土為安吧,天宇,你也該回家了。”
一個人在受了巨大的打擊後,最先想到的不是得到家人的安慰麼?那麼溫暖的一個詞,都無法撼動天宇的冰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