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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為羞怯,他才想到假借踢球來獲得注意。
陸延白很自然地接過他手裡的筆,對待學生溫淡又從容:“寫什麼?”
小男孩抓抓腦袋:“就寫一些你對未來的期望就好了。”
陸延白很快落筆寫了三個字,寫完之後想到男孩說的是“你們”,又把球遞給了一邊的男生。
那人震驚了一下:“給我?”
換來陸延白肯定的點頭。
“我看起來像是對未來有期望的人?”他懨懨看向一邊步伐輕快的路人們,嘴角勾起自嘲弧度,“你應該找他們。”
“沒什麼不一樣的,”陸延白仍是維持著那個動作,眼瞼輕垂,“只要你想,就可以有。”
那一瞬間,江宙的眼底閃了閃,像是被什麼觸動了。
他接過球,隨意地在上面落了一句話,然後順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陸延白起先並沒想到他的真實身份,只是在看到他落了名字後才有所察覺,眉梢抬了抬,側頭看了一眼他的五官。
確實和徐葉羽有那麼一絲相似,並且他帶給自己的感覺,和徐葉羽所描述的江宙亦全然吻合。
陸延白站在那裡,沒有動作。
江宙還沉浸在自己掙扎的世界中,痛苦地閉了閉眼,自言自語道:“真的一樣麼?”
陸延白手裡拿著一本書,是出來的時候徐葉羽帶著的,說有機會要給江宙看。剛剛去買水,徐葉羽就把手上的東西一併交給了他。
江宙側了側頭,看到陸延白手裡拿著的那本書。長久的抑鬱症使他的眼睛並不能在任何時刻都清晰地視物,在層疊的幻影中,他勉強看清了作者名。
看到熟悉的名字後,他產生共振:“果然做這一行的,沒有幾個不得病。”
看了一眼手上的書,也聽徐葉羽說過它的主要背景之後,陸延白緩緩俯下身,坐在江宙身側:“她的確也有過嚴重的抑鬱症。”
“離開才能獲得完全的解脫。”江宙說。
“但你知不知道……”陸延白舉了舉手中的書,“這本書是她順利治癒了之後,才寫出來的?”
江宙一怔:“她走出來了?”
“當然,現今科學發達,面對這種常見的病症,就像感冒發燒一樣,按醫師要求治療便可。”
“很常見嗎?去醫院會被當做怪人吧。”
“觀察過醫院人數麼?”陸延白忽然問。
“什麼?”
“抑鬱症患者就醫的人數,每年都在增長,均攤到每日每家醫院,其實都有很多,”陸延白敲敲書脊,“誰會以怪異目光看待喉嚨痛的人?沒有。抑鬱症也一樣,心魔而已,現在大家對它的接受度已經在提升了。和感冒發燒一樣,這沒什麼丟人的。”
“和普通人一樣,站在這個世界上,能行走,能曬到陽光,眾生皆同,沒有怪物。”
“又或者說,按照普羅大眾不同的性格來說,每個人都是怪物,”陸延白勾唇,“這樣算,其實大家也都怪異得一樣。”
或許是因為男人講話的聲音溫和,有理有據,帶著他難以否定的說服力;又或許是因為男人身上的氣場讓自己並不排斥;更或許是,他明明就是個格格不入的怪人坐在這裡,他卻覺得他和別人一樣。
很奇怪,他時常產生幻覺,但這次居然覺得,自己漂浮在寬闊海浪中時,有人朝他扔出了繩索。
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些猶豫地,想要抓住這根繩索,也許它能救自己。
“為什麼要去看醫生呢。”他沒有任何波瀾地,以陳述句的方式問出這句話。
“因為,”陸延白頓了頓,想到徐葉羽的那句話,“除了痛苦,世界上更多的,是日復一日的希望。”
“看不見的時候,並不是它消失了,是你需要有人幫你找到它的方位。”
徐葉羽到的時候,陸延白和江宙的對話方才開始。
她本來只是遠遠看到了陸延白的身影,但定睛一看,發現他旁邊的人有些像江宙。繞到他們側面觀察,確認了就是江宙之後,她選擇了不打擾。
兩個人聊了很久,江宙放空時,陸延白抬頭和徐葉羽對視了一眼。
二人交換了眼神,默契地達成共識,徐葉羽做了個走的手勢,意思是她不上前打擾,先回去安排一下。
陸延白頷首。
陸延白很擅長以共鳴和鼓勵的方式引導人,不過多時,便通過溝通了解到一些訊息。
譬如江宙是因為徐葉羽一直以來的疏導,才想要看看醫生試試。也因為徐葉羽讓家人規勸老人,老人向自己父母提出找醫生看看,江宙的家人才頭一次鬆了口,給他預訂了一個心理醫生。
但事到臨頭江宙又有些怕,便逃出來思索自己到底要不要見,一直在這裡發呆許久。
送他回去的時候,陸延白意外在江宙家樓下遇上他的父母,和父母為他找的心理醫生。
陳葛菲看江宙消失那麼久,又咬牙:“又跑哪裡去發瘋去了?”
家長的怒火正要發泄,一邊的心理醫生卻默契地和陸延白開始對話,打破這個局面:“咳,這不是陸教授嗎?怎麼來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