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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捷,你在幹什麼?”靳滕坐起來,詫異地看著那一張紅得不正常的臉說,“進來。”
關捷還有任務在身,本來不該久留,但他實在是累屁了,便迅速妥協地從牆壁後面扯出了一個同樣是猴屁股臉的路榮行。
靳滕的生活十分單調,平時一周三五節課,剩下的時間基本都在家裡。
作為一個空降的外地人,他在這裡沒有家人,朋友也就是學校那些老師,以前男老師喊他去喝酒他會去,後來發現別人邀請的目的都是想給他介紹對象,慢慢他就不去了。
他知道有人在背後說他年紀大了,需要一個老婆,這些都是好心意,他挨個心領了但是接受不起,只能讓社交逐漸變少。
周末靳滕不用備課,除了買菜釣魚,基本都在家裡消磨時光,沒曾想今天來了個不速之客。
他三言兩語問清了來龍去脈,打了盆水讓兩個小孩洗完臉,又給每人灌了瓶藿香正氣液。
整個小學期間,路榮行都完美閃避了這位老師,這會兒在關捷的牽線下得以認識,恭恭敬敬地叫了聲“老師好”。
這世上沒有白學的才藝,靳滕對他有點印象,雖然不記得長相,但是記得這個名字屬於每年兒童節那天的琵琶演奏者。
他將路榮行上下打量了一遍,邊看邊笑:“這會兒太熱了,小心中暑,等傍晚太陽下去了再出來發吧,計劃生育是百年大計,不著急。”
對於關捷來說,爸媽和長輩的話叫命令,可是老師的話叫聖旨,聞言立刻心悅誠服,將頭點得像在搗蒜。
路榮行一看夥伴都“陣亡”了,登時也沒了堅持下去的意志。
其實對他來說,更大的誘惑力不是可以偷懶或休息,而是他坐在靳老師的堂屋裡,都能看見對方臥室里那些擺到門口的大書櫃,柜子上豎著排完再橫著堆,滿滿都是空間不夠的既視感。
那些書的脊背和文具店裡的輔導書完全不一樣,路榮行看了一眼就發現自己喜歡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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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半,警察來了趟大院,發現關家空無一人,在路榮行的奶奶那兒沒有問到關敏的行蹤,輾轉又從李愛黎上班的製衣廠摸查到學校。
周六原本是中學生翹首以盼的休息日,但初二五班的學生多半都在。
班主任伍園林去世之後,副校長暫時接替了他們班的管理責任,昨天放學前他說了周日有伍老師的送別儀式,讓願意幫忙的學生都來摺紙花。
住的近的學生基本都來了,個個都拿著剪刀和白紙在教室里疊剪,一股陌生的懷念和愧疚壓在大夥的心頭,讓他們終於在這個無人督促的時刻,學會了以前即使壓制也不會有的紀律。
警察敲響了教室的門,將昨天情緒崩潰的關敏和其他同學相繼叫出來了解情況。
關敏從他的問題和口風裡得知,無論是從現場的殘留物,還是兩個目擊者的口供上來看,李雲三人確實有重大的作案嫌疑,目前在等市裡的送檢物品化驗單下來。
關敏還不會說場面話,答完問題就回教室剪紙去了。
一天下來,紙花堆滿了一個又一個箱子,天色將黯的時候她回了家,家裡大門緊鎖,一個人都沒有,但她在自己房裡的桌子兼梳妝檯上發現了一包果丹皮。
關捷聽“金”老師的話,上午在老師家裡玩,中午在自己家睡懶覺,等到下午陽光弱下去,才喊上路榮行出門繼續宣傳大業。
這天他忙到烏漆抹黑了才回來,走到哪兒都能聽到一中命案的議論,人們不斷地感嘆著老師可憐、學生畜生,聽得關捷和路榮行覺得那個李雲要被拉去勞改了。
收工之後,汪楊給他和路榮行一人發了五塊錢,說是“工資”。
路榮行習慣了這種付出勞動收穫金錢的方式,他媽給他就要了,關捷卻死活沒敢接,他怕揣著巨款回家挨打。
最後汪楊沒辦法,只好把錢給了路榮行,作為他平時請關捷吃東西的基金。
關捷累到翻白眼,吃完飯就去洗了澡,往屋裡一鑽沒幾分鐘就打起了疲憊的小鼾。
這一夜對他來說就是一閉眼和一睜眼,可一牆之隔的關敏輾轉反側,翌日天一亮,她又早早離開了家去了學校。
周日一中所有的學生,都在老師的提前通知下陸續在早間回到了學校,初二四班的班幹部組織同學們將紙花發放到各個班級。
然後每個班在各自班主任的帶領下,指導學生戴上紙花,接著領出校門,沿著通往殯儀館的馬路依次站在兩邊。
除了一中的學生,近處的居民和提前聽到風聲的老師們也加入了這個長長的隊伍。
關捷過來就是想看熱鬧,因為姐姐的班主任對他來說一個比較遙遠的陌生人,難以激起他的共情,路榮行則是因為他媽要求他尊師重道,雖然他站在人群里的感覺和關捷差不了多少。
張一葉、吳亦旻甚至王子愷都來了,和自己認識的人站在人群里,不停開眼似的東張西望。
隊伍一直從一中的大門排到了一公里外的橋上,關捷和路榮行來得晚,剛好站在了橋中央。
人一多即使很小聲,環境都會無比嘈雜,十點多的時候,靈車奏著哀樂出現在校門口,一路鞭炮鑼鼓開路,慢慢地朝橋上開了過來。
引路的人在橋上放了一圈鞭炮,關捷剛準備塞住耳朵眼,就聽見了來自於背後的高聲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