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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他口渴要喝水,喝完水了他要撒尿,尿到一半他看見院子裡的水缸里結了好圓的一塊冰,拉上褲子他又去撈冰,撈出來之後必須有用途,不然就白忙了,然後他又將凍成天然凸透鏡的冰塊斜撐起來聚光,在底下放一把稻草,看它到底能不能像野外求生節目裡那樣突然著火。
反正他不勤勞,但光做無用功他也能忙成一隻小蜜蜂。
回到學校里,課間在外面遊蕩的人也變少了,大夥都縮在火氣旺的教室里昏昏欲睡。
在男生們看不到的地方,班上的女孩們率先迎來了青春期,陸續來了初潮,在層疊的冬衣下穿上了帶有海綿墊的小背心。
12月24日這天的凌晨,雪子突然造訪了小鎮,直徑在2mm左右的微粒“沙沙”地砸在瓦面、地上,凝出了一層堅硬的薄冰。
早起後路榮行在上學的路上因為地太滑,騎車摔了一跤,自行車壓在右腳上,不知道是扯到筋還是扭到了,走路有點一瘸一拐。
上午第三節 課中途,室外飄起了鵝毛大雪,這場景每年能見好幾場,但學生們還是咋呼得像初見一樣,紛紛開始講小話,目光不停往外面瞟。
這時鎮上務農的家庭還很多,人們還興說瑞雪兆豐年,老師心裡雖然也期待銀裝素裹的世界,但還是拿橡皮檫拍著講台,讓台下的某些人不要打烊。
不過靠窗的同學們還是很雞賊,將窗開出一條縫,偷偷地用手在外窗台上捏雪團,然後趁老師面朝黑板去寫字的時候砸他們想要戲弄的人。
老師總能聽到教室里冒起陣陣竊笑聲,但轉過身來大家又都是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
半節課的雪勢不足以用銀白覆蓋所有,但長青木和花壇上積了薄薄的一層,下課鈴一響教室里就開了鍋,關捷混在大部隊裡衝出去,肖健才下台階就滑了個屁墩,關捷和胡新意躡手躡腳跑向花壇,抹起一把就開始砸肖健。
室外很快就成了一個大型的無差別攻擊現場,扔雪球的人玩得興高采烈,那些只是為了上廁所路過而被波及的女生紛紛邊走邊罵。
這種投擲遊戲到了上課還在繼續,不少人在鈴聲響起之前捏了好幾個冰坨子揣回來,課堂的前10分鐘教室里全是在飛的子彈,後來主任猛地推開教室門警告了一通,聲稱下課了哪個教室最濕,過幾天全校的掃雪工作就歸他們,5班這才安分下來。
很快到了午飯時間,關捷肚子有點痛,把飯盒和餐票給了胡新意,自己跑去蹲了個廁所。
從廁所出來的時候,絕大部分人都去了食堂,路上空曠到關捷隨便一瞥,就看到了從樓梯口出來的路榮行。
這人得回家吃飯,按理來說應該往前走,但是關捷看見他拐了一個反向的彎,朝自己這邊來了,心裡有點奇怪,連忙一溜煙地迎了過去,再稍微跑近一點,關捷就看得出他走路的姿勢有點跛了。
他停在路榮行跟前,一邊伸手去扶,一邊盯著他的腳說:“你腳咋了?”
路榮行還沒到走不了路的地步,不過有人主動當拐杖,他自然就杵上了,將一邊胳膊搭在關捷肩膀上說:“早上上橋的時候摔了一跤,有點疼,我去醫務室看看。”
他的“有點”就是關捷的“很”,矮子聞言嚇了一跳,趕緊將他往醫務室里攙。
到了醫務室,校醫是個微胖慈祥的中老年大爺,讓他脫掉靴子一看,腳脖子果然腫起了一個關捷拳頭那麼大的包,而且腳面發烏,看著像是中毒了。
關捷看得直眯眼睛,問路榮行:“你是不是個苕啊?腫成這樣了都不早點來看?”
路榮行上午因為腳疼,整個早上根本沒離開過座位,也沒脫掉鞋和襪子看它的狀況,現在也是第一眼,被他嫌成傻子了也沒話反駁,乾脆就沒吭聲。
關捷是個越戰越勇的性格,對上他這種不愛拌嘴的人就吃虧,罵完了對方沒反饋,就感覺好像是自己單方面在罵人一樣,心裡過意不去,又拐彎抹角地彌補起來:“幹嘛不說話,疼哪?”
“還行,”路榮行不太會撒嬌和賣慘,說完看見校醫往杯子裡倒了點透明的液體,接著撕了點紙條點燃丟進去,杯子裡瞬間蔓起一層淡藍色夾點黃的火苗,就知道那是一杯酒精了。
校醫指揮關捷去角落裡搬來一個塑料小凳,坐下後在膝蓋上墊了條毛巾,然後拉著路榮行的腳踩在毛巾上,搓了搓手,下一刻飛快地將右手塞進杯子裡撈起一把火苗,猛地塗在了路榮行的腳背上,然後雙手齊下從他腳腕那兒往下捋。
這是鎮上治療崴腳的土方子,年紀大一點的醫生都會這一招,關捷在村醫院的小房子裡見過那兒的楊醫生給別人燎火酒,說是這樣能活血化瘀,腫塊會消得更快。
酒精的燃點低,短時間將它熄滅,路榮行不僅沒有感覺到燙,反而還覺得疼痛減輕了不少,校醫的手法也很熟練,一直給路榮行擀到杯子裡的酒精見了底,這才停下來讓他把襪子穿上。
關捷是不會給他穿襪子的,他就是蹲下來觀察了一下路榮行的腳,感覺它從中毒變成了紅燒豬蹄。
校醫倒掉杯子裡的殘餘物,在醫務室的水龍頭下面沖了沖,對著槽里甩著水說:“我給你簡單推了一下,再給你開點兒紅花油,每隔兩小時你自己搓一搓,搓到發熱就行。還有就是消腫之前儘量少用這隻腳,免得黏膜恢復的不好,變成習慣性崴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