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頁
關捷真受不了這個囂張的味道,難得在吃的上孔融讓梨,讓路榮行獨享這碗“屎”。
這是汪楊最愛的水果, 能吃得她搖頭晃腦,她堅持這東西好吃的不行,非要路榮行跟著一起吃。
可惜路榮行也消受不來, 不過他被熏麻木了, 光聞個味兒還扛得住,關捷不吃,他也不動,就任由榴槤果肉在旁邊發光發熱,時不時還能勾起一抹哲思。
從榴槤很臭里子卻很甜蜜,想到有些人是獸心人面,心裡總是有些失望。
路榮行想去靳滕那裡找相關的書來看,這是他尋找答案的一種方式, 他想知道遇到這種事的時候,那些更具智慧、更加理智的人是怎麼做的。
可惜這類書原本就鳳毛麟角, 靳滕又沒法未卜先知,家裡一本也沒有,路榮行只好無功而返,一放假就叫關捷給他講笑話。
關捷這輩子都當不了諧星了,一個笑話磕巴到一半,自己先笑為敬差點笑斷氣。
路榮行看他攤著本笑話書,像個好學生似的開了腔,念道:“兒子上中班的第一天,老師叫他用‘我有xx’造句,他說我有噗……”
“我有一根同學,老師說同學不能用‘根’來形容,讓他重造。他又說那我有一桶同學,老師也不讓他用‘桶’,他想了又想,最後造了一句哈哈哈……”
一個短笑話講到這裡,講師徹底瘋了,笑得趴在桌上擺手,意思是他干不動了。
路榮行將書壓下來,看見那結尾寫著一句“我有一坨同學”,內心毫無波瀾,感覺這笑話還沒有他的傻樣好笑。
不過他挺羨慕關捷的,隨便什麼時候講個笑話就能笑炸天,他就不行。
6月6號是周六,晚上路榮行睡不著,半夜打開電視調了大半個列表的台,最後停在了電影台上。
裡面播出的電影已經開始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路榮行定在這個頻道的理由,是他調到這兒的時候,屏幕上正盤旋著一扇窗戶,像一個方形的井口,四周是黑暗,窗戶的頂上的藍天。
就這麼一個畫面,突然就刺中了他,屏幕的右下角掛著片名,叫做《房間》,路榮行覺得自己最近好像就在這樣的房間裡,既像個囚徒,又像個原本就住在井底的青蛙。
而且無獨有偶,這個電影正好和性侵有關,不過講的是成年人的傷痛。
電影中被囚禁傷害了7年的女主角,為了爭取兒子的自由,最後在輿論的幫助下離開了那個房間,只是快樂圓滿的結局沒有來臨,離開罪犯和牢籠只是故事的一個開始。
後面講了很多女主無法適應社會和輿論的情節,但路榮行印象最深的卻是女主的母親對她怒吼的那一句。
女人在鏡頭吼道:你以為只有你的生活被摧毀過嗎?
這句台詞讓路榮行猛地愣了一下,想起自己曾經對池筱曼父母反對她發聲的勸說的不恥,心底影影綽綽地騰起了一層愧疚。
或許他確實不該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想當然,池筱曼被摧毀了,她值得同情與憐憫,可她的父母也一樣,他之前卻從沒注意過。
路榮行隱隱約約感覺到,如果想要發表中肯的意見,那麼事先至少得了解海量的信息,否則很容易出口傷人。
入夏之後,下過幾場暴雨,月來河的水面慢慢升高,暑假的倒計時在不斷高升的氣溫里變得屈指可數。
這學期最後一個周六的中午,路榮行推著車從車棚里出來,看見池筱曼站在教室門口的空地上抬頭看樓上,面孔朝向東邊,而機房正好在那個方向。
同時她腳下有道自己的影子,因為站的角度取巧,影子被頭頂橫空的電線從腰間斜切而過,要是只看投影,她就像個被一箭穿心的人。
這一幕讓路榮行突然察覺,她的平靜或許不是作偽,因為她長大了,更善於調節和克制情緒了。
但她肯定也說了謊話,不然為什麼前途那麼光明,她還要回頭來凝視這些傷害?
幾分鐘之後,路榮行在她走上主幹道的時候攔住了她,他從靳滕那兒學到了一點交流上的尊重,路榮行問她:“我能問你剛剛站在那裡,是在看什麼嗎?”
池筱曼的眼神有點游移,這個問題讓她有種瞬間被看穿的尷尬。
她最近過得,怎麼說,比前陣子調查那會兒要輕鬆很多,相好的幾個女生心腸都軟,是最普通大眾的那種少女,沒有旁人戳她的傷疤,她們甚至還特別照顧她,池筱曼真切地從同學們身上獲得了安慰,她五體投地地感激她們。
同時池筱曼又忍不住,在這些突如其來的溫暖里胡思亂想,她想過假如當時路榮行二話不說,直接報了她的陳述信,鋪天蓋地的嫌棄和嘲笑席捲而來,她很難說自己會不會因為聽多了破爛貨之類的言論,而受不了直接跳樓。
現在挺好的,池筱曼真心這麼覺得,至少她大多數時候能過正常的生活,只是偶爾夢裡會有惡魔。
她仍然意難平,但是接受了爭取也不會有結果的說法,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以後會越來越好。
只是有一個悖論池筱曼沒有想過,那就是如果她的朋友中間,有那麼一個尖酸刻薄的存在,那她現在的生活會是什麼模樣?
她有可能會變得更堅強,有可能會走向崩潰,然而假設永遠不會成立,因為人只能活在她開啟設想的那一個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