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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一葉沉浸在講故事的快感里,沒發現聽眾都在嫌棄自己,自顧自地在腦內措辭:“從前,一中的生物園是對學生開放的,老師會帶著學生進去參觀各種動植物,主要是植物,什麼石榴啊柚子啊琵琶啊都有,就是果子結的有點小。學生也可以自由進出,躲在迎春花的葉子底下卿卿我我。”
關捷越聽越不對勁,感覺他怎麼說的全是果樹,還有鼻子有眼的。
路榮行更是直接得出了結論,猜他肯定翻過生物園的院牆了。
張一葉繼續搞獨家講壇:“這樣既能學習又能放鬆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某一天,下了晚自習之後,一對在宿舍門口怎麼也分不開的情侶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摸摸地走進了生物園,他們……”
作為一個已經看過成人二人轉的前衛少年,張一葉的腦子裡積累了很多雲雨初歇的經典台詞,他說到興起處正要出口成章,良心卻在這一刻突然覺醒,逼得他沒來由地看了關捷一眼,看他還是個豆芽菜樣兒,不得不把醞釀好的騷話都扼殺了嗓子眼裡。
他嗤笑了一聲,純潔地說:“……又開始卿卿我我,可就在這時,男生突然在本該昏暗的園子裡看到了一抹鮮艷的色彩,他定睛一看,我勒個大草!”
“只見離他們不遠的棕毛樹上,有個穿著古裝的女的在轉圈圈,就是跳舞,舉手昂脖子那種,一直一直轉,給那對男女一起轉昏了。後來那一屆蠻多學生都說看見那個跳舞的女的了,學校不是建墳地上嘛,別個偶爾上來透透氣也可以理解。”
這個故事前面故弄玄虛、廢話連篇,後面崩得更厲害,一點恐怖的氛圍都沒有渲染起來,連不敢看鬼片的關捷都不怕,完全沒法相信生物園關停的理由居然這麼搞笑。
路榮行聽得連粉都不想吃了,被他這個讓人不適的敘事水平哽得慌。
但是張一葉還有後手,他說:“不過這肯定是瞎扯,真有那麼多鬼我還看什麼鬼片啊,事實是有一年,一個家裡有點錢的學生在上課參觀的時候被園子裡的毒蛇咬了,沒救回來,家長鬧了很久,學校也遭不住再來一次這樣的事故,就把園子封印了。”
這個原因靠譜得多,兩位聽眾這才點了下頭。
回家之後,家裡還是沒有大人,關捷輕車熟路地從窗台上的爛鞋子裡摸出鑰匙,開門撂下大包小包直奔廚房,跑去撈東西吃。
飯桌上扣著一湯碗用肉燉的小土豆,涼透的豬油結成了膏狀,他也不怕腥,抱著湯碗拿著叉子吃的鬼開心,邊吃邊去小水池裡找烏龜。
夏天暴雨最多的時候,這叛徒隔天就往路榮行家的院子裡溜,關捷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逃子。
逃子今天很老實,趴在出水的稀泥上曬太陽,關捷養它養的糙,生的熟的都給它吃,這會兒給它丟了塊土豆,食物“噠”一下砸在稀泥里,烏龜特別泰山地紋絲沒動,關捷看它那個懶樣子,覺得跟冬天的路榮行有5成像。
帶著這種既視感,他端著碗去到隔壁,路榮行這會兒攤在沙發上看電視,關捷立刻將相似度太高到了8成。
路榮行也是慘,誰看都是個俊朗的男生,到了他這兒冬天和豬一個身長,夏天又和烏龜一個模樣,也不知道是怎麼得罪了他的眼緣。
晚上李愛黎回來,到底是親媽,更細心也分得清事態輕重,看他眼睛不對勁,問了情況之後立刻帶他去了趟鎮醫院,這會兒醫院只剩下急診,但值班的醫生剛好是眼科的,讓他仰著頭,沖了將近1L的生理鹽水,才從他被掰開的下眼眶裡洗出了一塊水滴狀的分泌物。
等到醫生將這塊有點噁心的東西放在紗布上,用鑷子和細針將它挑開,關捷終於看到了落進他眼裡的鏽塊,對於眼睛來說是挺大的一塊。
關捷茫然地摸了摸眼睛,內心深處突然騰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這麼大一塊東西在他眼睛裡藏了一天,他的眼睛不僅將他用眼屎裹起來了,還沒有讓他覺到痛,人的眼睛真的很神奇了。
醫生說發癢是因為感染,給他開了兩瓶眼藥水,又說保險起見,建議李愛黎第二天帶他來查一下視力,萬一鐵鏽磨到了角膜,他右眼的視力就會下降。
李愛黎是個很遵醫囑的人,鄭重地點了頭,帶著她事兒很多的兒子回了大院。
回去的時候路榮行已經吃了飯,正在練琴,彈的是一首關捷以前沒有聽過的歌,他覺得比茉莉花好聽,跑過去問了問,路榮行告訴他這一首叫唐古拉。
是一首少年人還不知道,但是和愛情有關的歌。
第36章
初中每天晚上增加的晚自習加起來, 確實把關捷給上累了,導致他這天晚上吃完飯居然沒有出去玩,而是搭著兩把椅子在家門口懶人攤。
李愛黎好笑又有點心疼, 讓關寬明天在大河邊上帶兩條大點的草魚回來, 她燒一半剩下的都陰乾,做成鹹魚了讓姐弟倆帶到學校去下飯。
關捷感動得夠嗆, 這邊說世上只有媽媽好,那邊立刻就對他爸比了個三,讓他帶三條魚回來。
院子內外草木多,這個時候蚊子的戰鬥力依然強盛, 關捷不想打扇子,就塗了滿身的驅蚊花露水,唯獨腳底板忘記了, 左邊被蚊子叮了兩個包, 撓也癢不撓也癢,氣得回屋去睡了,迷瞪過去之前一直在用左腳搓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