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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亦旻,你說,是不是他推的我?”
學生們的視線立刻匯聚到了那邊一個衣服松垮的黑皮男孩身上,這小孩路榮行也認識,跟他和關捷住在同一條巷子,因為老爸是個懶漢,所以家裡窮得叮噹響。
同隊又同班,又是從小的玩伴,一般來說都會力挺發小,不過吳亦旻半垂著眼皮朝前方環顧了幾秒,接著腦袋一垂盯向地面,氣勢虛弱地說:“我……不知道,我沒看見。”
路榮行盯了吳亦旻一眼,發現他說完之後就一直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在用腳尖一下一下地搓地面的泥土。
不是路榮行偏心,而是這小孩的神態看起來就畏畏縮縮,給人一種喜歡不起來的感覺,路榮行按下心中的偏見,轉眼去看關捷。
那位仍然是一副後腦勺和背影,路榮行看不見他的表情,也沒聽見他再吭聲,但是如果猜的沒錯的話,他應該是被吳亦旻的拒絕支援給打擊到了。
短暫的寂靜和無人幫證很快就醞釀出了一種氛圍,那就是關捷孤立無援。
鍋蓋頭明顯感覺到局面在向自己傾倒,暗喜地抖了抖眉毛,乘勝追擊地嚷嚷起來:“關捷聽見沒?找不到人給你做證了吧?這是肯定的啊,因為老子根本沒推你啊--”
話要說完的瞬間他揚起下巴,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將關捷推了出去。
這時關捷已經退到了跑道外圈那道水泥邊界台的附近,應力不自覺朝後一跌,左邊的腳後跟隨即絆到了凸起的障礙,猝不及防的刮蹭讓他瞬間就失去了平衡。
他撅著屁股迅速仰倒,兩隻手臂還因為驚慌失措,投降似的擺了起來。
不過他最終沒能完成這個屁墩成就,因為路榮行擋在後面,抄住了他兩邊的胳肢窩。
關捷不怕摔,但始料未及足夠他吃上一驚,可誰知道那一記心驚肉跳還沒發作完,他的腋下就忽然一重,後背隨即撞到了一個人,將他穩穩地撐住了。
摔倒並不可恥,但被人推倒就有點掉面子,關捷節約了一道臉皮,心下一喜就朝後仰頭,準備向伸出援手的英雄表達感謝。
可等視線觸及到臉,他卻突兀地愣了愣,心情一下子複雜起來。
他最近在跟路榮行搞冷戰,“敵人”忽然變成戰友,這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關捷懵頭懵腦地想道:我是該跟他打招呼呢還是謝謝他呢還是無視他呢?
如果無視牙口間那些沒擦乾淨的血跡,關捷就有張欺騙性很強的臉,安分下來是個乖寶形象。
眼下他似乎還沒回過神,瞪著那雙因上眼瞼曲率大而倍顯無辜的眼珠子看自己,活像一個被欺壓的好學生,但是路榮行拒絕上當受騙。
他粗略將關捷全身打量了一遍,發現他除了嘴皮子有點腫,其他地方看著都很全乎。不過背仰的角度看不清楚,路榮行連忙用屈著接住他屁股的右腿一頂,將人從地上給提了起來。
關捷自行站好,看了路榮行一眼立刻將目光飛走了,心虛、尷尬和感激混合在一起,使得他的氣焰低了很多,他瓮聲瓮氣地說:“謝謝。”
路榮行被他的禮貌和客氣刺了一下,心裡剛從這句話中咂摸出疏離,關捷就已經拋下他一頭扎回了戰場,堅定不移地續上了爭吵。
他對鍋蓋頭說:“沒人看見也是你推的。”
鍋蓋頭立刻氣得渾身的痱子集體開鍋。
他覺得關捷就是個小王八,全班的男生都聽自己的,他不聽,大家也都喜歡鄭成玉,可他老是把人氣哭,跟他講道理也說不通,鍋蓋頭惡向膽邊生,覺得要想收服此人大概只剩那條沒走的路,就是直接上手去抽。
想通這個邏輯之後他眼睛一瞪,就開始往對面撲,準備給關捷來倆拳頭嘗嘗。
關捷一看對方來者不善,也開始左手幫右手地擼袖子,礙於短袖沒什麼捋頭,他只好將右邊的袖口擼成了“無袖”。
露出來的肩頭肌起弧平緩,帶著少兒時期特有的弱氣和可愛。
路榮行看見這種鬧哄哄的場面就頭大,他還有一堆事要干,沒時間陪關捷在這兒做鬥爭,可就這麼走了又怕傻子吃虧,遲疑了不到一秒還是摻和了進去。
他手疾眼快地將關捷摁在原地,接著板起臉,沉沉地將音量揚了上去:“幹什麼,想打人啊?”
平心而論,十幾歲的孩子很難有什麼威嚴,但因為對象是更小的低年級,鍋蓋頭還是被他吼得皮一緊,剎住腳步落下拳頭,目光在他和張一葉之間來回掃視。
荔南鎮是個在地圖上沒有姓名的偏僻小鎮,小學不算大但管的挺嚴,因此不太流行出產校霸,久而久之學風和升學率一樣溫和。
加上臨近青春期,每大半年體型和氣勢都會拔高不少,年紀壓制不可忽視。
因此有了高一級的學生介入,這場鬧劇很快就以鍋蓋頭毫無誠意的道歉收了場,道完歉之後他大概是覺得丟臉,吆喝著他的小夥伴一窩蜂地溜了,走前還沒忘記拿小眼神警告關捷。
後者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到院牆角落撿起書包甩到背上 ,悄摸地開溜沒能成功,被路榮行揪回教學樓興師問罪去了,主要是那邊有水龍頭,能把臉給洗了。
對於關捷來說,今天也不例外,又是倒霉的一天。
腫脹和充血讓上嘴唇變得又滑又咸,不怎麼痛但是感覺異樣,關捷不講衛生地用剛在地上摁過的手指頭碰了碰嘴,很快在手感和想像的共同作用下知道它腫成了鴨唇。